72.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部分
他面带迷人的微笑，和我在街上，学校里看到的任何高中男生差不多。个头偏高，相比起肋差的平均身高而言是高出太多了。他穿一件砖红色没有纹样的圆领长袍，脚上穿的是黑色小马靴，头上戴着黑色幞头，幞头右边斜斜地插着一支新鲜的石榴花，唯一与古代中国人有所不同的是：他是披发的，柔软的银灰色头发如同清澈的河川那样披散在后背。本体拿在手里，是一柄刀鞘漆黑，长度接近打刀的大肋指。看起来像是个中国古代的年轻却品级不高的武官，或侍卫一类人物。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青色火柱全部飞到了他身边，但是并不像包围。
“邯郸男。”他笑着说，“请多指教。”
我听说过这个故事，同时也是‘黄粱一梦’的成语的由来：一名考试失意的年轻书生，在旅店里遇到了一名道士。道士给了他一个枕头，他枕着这个枕头睡着，在梦中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猛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旅店里煮的黄米饭还没熟。那个书生之后怎样呢？书中只说他是知道了人生和命运的情理，但是知道了情理之后呢？之后又怎样？
没人知道。
我向他表示了欢迎的意思，他也拿起他带过来的行囊，得体地微笑着回应了我。眼神中并没有敌意和猜忌的意图，至少现在他的眼神里没有敌意。
我们三个人一起向三日月所在的小楼走过去，一路上邯郸男很少说话，显得相当疲惫。我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对他说，乱藤四郎也只是开了他几句玩笑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气氛有些沉闷。直到我们闻到了从小楼的厨房里飘出来的温暖的煮物的香味。
“香草鸭汤。”邯郸男说，“被那些奸诈刁蛮的小女孩常年攻讦，导致连一碗普通的汤也是最宝贵和温暖的东西，不是吗？主公？”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那双碎裂的星星般的眼睛带着笑意，“啊，当然，主公不是那种被人用一碗汤就能买走的人。然而您对于幸福的需求，却真是让我感到怜悯了，难道您只需要的是委屈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吗？您是审神者，那些奸馋的小姑娘能够轻而易举享受到的，您当然也要享受。”
“对我来说现在的生活还好吧。”
我含糊地回答他。
“难道您从来没想过为自己伸张正义吗？”他又说，“您想想，您这样懦弱的性格是怎样来的？还不是因为被她们欺凌呀，您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人支持您，您只能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能出头，呆在安全的地方，又往往会阻碍人的发展，长此以往您就算废了，性格造就人生呀，被欺凌的孩子往往没有什么出头之日。而那些欺凌您，打您，将您的头按在马桶水中的小女孩，她们有足够的勇气和能量，会在战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成为人类世界的栋梁，并且会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起欺凌您的往事。而您，只能和这些疯子，精神病患，各种各样的奇怪的东西住在一起，只能将今后的时间放在护理他们的方面，您是无论如何也取得不了像她们那样辉煌的成就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她们欺凌您的缘故，她们从您的不幸之中得到了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惩罚的勇气。哦，天呀，也只有人类世界会有这样的事情：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呀。”
“所以呢？”我问。
“所以有一个机会，”他说，“欧米伽可以帮您实现一切心愿。包括伸张正义，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实现正义的权利，哪怕是雇人实现正义，我平日最爱的事情就是打抱不平了。今日见主公落难，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主公的忙，我邯郸男是帮定了。我呢？是这个本丸里唯一一个能够白日出战的刀剑，而我的力量又达到了数据测量仪器的终极。我会隐身术，偷偷地跑出本丸绝对不会被发觉。我只要瞄准哪个目标，那个目标就会万分痛苦地死去，而且死得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而且我是最忠厚老实不过的了，别人交代我办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恰逢乱世，人类多死一两个和存活一两个没有差别，至多是早一点和晚一点。让毁了您一生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不会被人世的不公所刑害，难道不是造福桑梓，顺天应时的好事吗？”
他的话很美，但我隐约听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因此我就含糊地回答他道：“这个啊，这个嘛，报仇倒是好事，可是为您的安全着想，我是不会派遣您去危险的地方的。如您所说现在正是乱世，付丧神若是贸然去现世的话，不是很危险吗？何况我们也不能贸然干扰人间的事情。”
“真是感谢您的教诲。”
他低下头，我觉得他仿佛是带有一点嘲笑。
三日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在汤锅炖在火上的时候，他又开始淘米，淘米之后，就去翻动晾在通风处的干紫菜，没有阳光的天气，的确是给紫菜带来了一些麻烦，紫菜必须时常翻动，这样才不至于霉烂。而邯郸男见到他，脸上立刻带上了一副温柔的笑意，问：“正在烧什么好东西吃呀？”
“你要吃什么？”三日月的回答同样温和。
“紫菜饭团，滚烫的那种。”
“那刚好。”他像是对熟识已久的老友说，“今天晚上正是要吃饭团，你吃不惯香草鸭子，那我就多做一道洋葱蘑菇羹给你。”
“我刚好也带了一些特产给你——老家的名产吴公脍。主公也来吃一点吧。”
邯郸男说着，将行囊放在地上，蹲下打开，拿出一个塑料盒，像是超市里用来装豆腐的那种简易餐盒，盒盖是双层的，透明的夹层中有一张水粉画片，画片上是鲜黄的月季花和酒坛，一条蜈蚣在月季花下蠕蠕而行。在这富有浓厚的日本式诡异画风的画片的空白处，用漂亮的蝇头小楷写着生产厂家，厂长姓名和电邮地址。虽然写的是汉字，但这些地址我是一个都不认识。盒子里装的是刺身：如同半透明的羊脂玉一样的肉片。
“清水烫熟的。”邯郸男笑着说，“可以直接吃，不加芥末。”
“可以吃吗？”我问三日月道。
“是能吃的东西，不过别吃太多。”三日月回答说，“最好也不要听他说这种肉的来历。”
怎么说呢？这种肉片虽然说是肉，但口感像是生桂圆，还有荔枝的清香，除此之外没有很特别的味道。我吃了两片，就兴味索然了。
“新来了个人？”
我听到了鹤丸的声音，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他正倚着厨房的门口，抱着肩膀，“荒年不好过，还在本丸里加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补给对吗？”
“差不多吧。”三日月说，“你帮我切些洋葱，熬汤用。“
“这种事让你徒弟干。“他口中所说的徒弟是我，”不能因为洋葱有辣味就不能学切洋葱了啊。“
“这种事不能让主公来做。”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鹤丸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这个主公将来可是要做料理师的，连洋葱都不会切，还做什么料理师？”
“少废话。”他说，“要么你来切。要么你给邯郸男安排房间。”
“我安排好了。”他说，“就让他住在我们那里，离你也近，有什么事情他也能赶到。”
三日月一边听着，一边拿起一颗紫皮洋葱。
切洋葱无可避免的就是它对眼睛的刺激，即便是戴上墨镜也没有作用，当然也有一个办法就是将洋葱放在水里切，可是这又会让洋葱的原味流失。对此我们不得不想出了最原始和最野蛮的主意——只要切洋葱的动作快一点，就可以避免洋葱的味道了。
面粉与奶油炒到微黄，并且让它发出迷人又温热的奶香，加入凉水，将面粉奶油迅速搅拌均匀，炒香切碎的洋葱倒入汤中，再加入切碎的口蘑片，不断搅动，越搅越稠，就像是做浆糊一样，最后加牛奶和盐，表面撒上黑胡椒末。这汤可以用来蘸饭团或面包片吃。
出人意料的是。石切丸竟然没有对邯郸男的到来表示反对，即便我可以判断出邯郸男身上有种卓越的邪气。他也没有对他做什么驱赶的举动。也许是因为之前邯郸男救过他的兄弟吧，谁说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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