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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辉的手稿第三十二部分

  天气阴沉可怕,窗台上的木料湿漉漉的,甚至可以拧出水。在大厅里摆放着不少长沙发和桌子,它们被灰蓝色的粗布覆盖起来,粗布表面落满了尘土,蛛网和小团的纤维。那些脏东西纹丝不动。

  以前每当阴天的时候我就想要睡觉。但我现在却睡意全无。我发现有个人站在审神者的卧室里,面向窗台。这人刚好能够看到楼下,我看不清楚这人到底是谁。我心里有点惊讶,一时认为那是朦胧不清的鬼魂,就在这时候,那人晃了一下。

  我认出来了,是宗三左文字。

  这么说来,昨天在房间里一闪而过的阴影,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有人蓄意地装神弄鬼。在这之前,宗三左文字必定是一直跟踪着我,否则他也不会那样恰到好处地出现,并且将那条惹祸的手链送给我。三日月的病情肯定在他意料之中,他也可能知道我和鲇尾,骨喰之间说了什么话。

  他当然一清二楚。

  我抬头看向他,他也发现了我,朝我望着。苍白的脸上堆满了颓废的笑容。同时我又想了起来,前任审神者一度宠爱过他,曾经让他担任过近侍,在打刀极化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优先。前任审神者死了,他还活着。

  我向着卧室走去,经过黑沉沉的,纸木结构的日式墙壁,跨过木板与水泥的分界线,来到前任审神者的那间充满了欧洲风情的卧室。他仍然站在窗口。

  我拔出刀,回忆起记忆中的剑术。

  “宗三左文字先生。”我说,“先生。”

  宗三左文字像是鬼魂一样突然转身面对我,他那张灰惨惨的脸上挂满了奇异的微笑。却有两行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什么事?”他说,“义辉公……到底有什么事呢?”

  没想到他会这样。按照我原来的想象:他一定会很高兴,脸上挂着计划成功的冷笑。可现在他身心俱疲,比谁都厉害。我踌躇了片刻,不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应付,毕竟应付别人一向是我的弱点——如果我在那个身为剑豪将军的前世中修习一下如何待人接物,虚与委蛇,我也不至于死于二十九岁。

  宗三左文字继续用那双睁不开的眼睛打量着我。

  “我只是……只是想要打扫一下她住的房间,”他说,“您是不是想要长久地住在这里?”

  我松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我不是同您来商量我是要住在哪里的,这点您应该知道,对吗?”

  这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宗三左文字脸上的笑意。

  “您已经干了您想干的事。”我说,“对吗?您想要看到我和三日月之间产生误会,这对您有什么好处呢?不过看来,您很高兴。”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细微的怨毒。

  “您是几百年前的剑豪将军呢,”他说,“但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现在本丸没人需要一个将军,您来这里之前,这里,大家,大家也就是那样了。您来之后,除了三日月他们稍微地振作了一点,别人还是老样子。您干嘛不在太平的地方呆着?”

  “您似乎忘了我需要混口饭吃。”我说。

  “算了吧,您要是混饭,绝对不会到这里来的。您爱三日月宗近?”

  “嗯。”

  “您要是爱他,绝不会给他添这么多麻烦的。”

  我叹了口气,几乎不知道该怎样反驳:明明是他的理亏,可我就是找不出一句确切的话。这光景和我在学校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没两样。很多时候并非全是我的责任,但她们的气势总是比我足,因此我总是落下风,总是一个最可耻的失败者。

  “分明是您在给他添麻烦。”我决定采取一种更好的态度来给他说话,“那条手链,您知道是前任审神者的吧?您也知道她用它做过什么事情,对吧?”

  他想了一段时间才开口,语气之中有些哽咽。

  “我恨您。”他说,“果然,您还是知道了,可是您能改变什么?”

  “您为什么要恨我?”我问,“我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吗?”

  他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您想,”我说,“我没有试图去改变任何人,我也没有试图教育任何人。本丸一切照旧。我从来不发号施令,所有事情都由大家自己去办……您为什么一定要将我赶走不可?难道您希望她能回来吗?”

  他没有吭声,手上的念珠飞速转动。

  “我知道,很多人受过虐待。”我接着说,“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甚至连动物,花草,地球上的一切……没有任何生物是不带着伤痕活着的。难道我们没有权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吗?”

  “有没有权力是一件事,有没有能力又是一件事。”他声音干涩地说,“笨蛋都看得出来,避免伤害的最好办法是远离伤害,避免被火烧的最好办法就是永远住在水里。自从她卸任之后,我们就不希望会有审神者来继续伤害我们,无论是谁,无论我们的力量有多强大。无论是在你们那个世界保留有本体的,还是遗失了本体的……我们的确是不灭的神灵,但是同时也会承受不灭的痛苦。尽管我们有了强大的力量,相比起来,还是拥有短暂人生的人类更快乐,至少他们不用知道前世和后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话不对,”我说,“我想要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是您,”他说,“这就可以看出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操心。”

  “分明是您设了圈套。”我再也不怕他了——人在活着的时候可以怕鬼,但是人变成鬼之后为什么要怕鬼呢?谁还会怕谁呢?我抓住他的手,一口气说下去,“您的圈套,让我戴着那个手链去了聚会,让人们误认为我和前任的那个百草枯没两样。”

  “是‘井上霜’不是什么百草枯。”他说。

  “一样的事情,要不是您,我和次郎才不会丢这么大丑。次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您这么做是存心要伤三日月的心,让他痛苦。您没必要对我们开这么狠毒的玩笑,我和他不是已经够难受了吗?难道您认为这么严苛地折磨我们,就能让本丸所有人感到快乐吗?”

  他猛然挣脱了我的手,嫌弃地捋着自己的手背,好像我的手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样。

  “他痛苦不痛苦关我什么事?”他冷笑着说,“他也从来不管我心里难受不难受,无论怎样,他也不把龟甲贞宗放下来。看着龟甲贞宗在阁楼上受罪,您以为我心里好受?这几个月来,我知道您和他甜甜蜜蜜,他什么都肯教您,晚上和您睡在一起,只要您有需求,他随时可以做到。您不想想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听见龟甲贞宗在楼上的哭声的时候,我又有什么感受?如果他痛苦,他也是完全活该。谁让他保护您?您本来就是被作为祭品扔到这个本丸里来的,时之政府希望某个堕神能收下您,神隐您,这样这个堕神就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伤害。或者,他们希望我们共同将您神隐,这样他们就省下了一个天天需要开灯的麻烦。三日月他现在不是自食其果吗?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优柔寡断,他放不下那些发生过的历史……尤其是关于您的事情。真是,他只在乎您,一直都是这样,这一点您知道吧?”

  他自顾自地说着,嘴角却挂起一抹神志不清的怪笑:“是啊,我承认他很强,不说作为刀的他很强,即便是现在脱离了本体的束缚,成为了堕神。他也是很强,你知道的,这个本丸的六翼堕神不超过六个,而他就是那几个人之一。没人制服得了他,但我知道他的弱点:他的心态苍老得像是要风化消失了,他就像是个迟暮的英雄,从来不明白或者不想明白自己可以发挥多强大的力量。他也不敢面对生活,和我一样,所以,他即便是用拳头就能打倒我,但他也是不敢打我的。”

  他突然停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和我一样,我现在也不敢出战,我已经厌倦了不停地战斗。你也知道,身为刀剑,总是容易被爱情或被痛苦伤害,但是没人能理解我们,没人相信我们也会害怕战斗。怎么能相信呢……哈……哈……他们都说我们刀剑就是应该战斗,就是喜欢战斗的。”

  他笑着,眼睛里却流下了热泪,眼泪流个不停,打在他的衣服上,扩散成一团又一团深色的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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