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实习
旁人看来，柯姗是个温柔文雅的人，扬着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微笑，用一把动听的嗓音道出“你好”二字，咬字清晰，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叫人听得舒舒服服。
唐雪晴不是旁人，最明白柯姗的小心机。
柯姗一边走来，一边不着痕迹把提包挂到了另一只手上，到了她跟前面对面站好，恰好同样是胳膊勾着包带、手扶站好、照镜子一般的动作。
不过，柯姗拿着的是名牌包包，她拿着的是超市购物袋。这么一对比，柯姗是成熟优雅的白领，她是不知打哪里来，提了一袋水果送货上门的小丫头。
唐雪晴体会到柯姗的刻意，笑得更开心了。
柯姗想用照镜子的动作来嘲讽她？
光看衣服包包，不看脸蛋吗？
“柯姗姐姐好~”对方出招了，唐雪晴也不含糊，没因为自己提着购物袋的样子而感到窘迫，正面杠上去，“这是我和淼淼中午一起买的水果，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
她叫了一声甜软好听的“姐姐”，她点明了“我和淼淼买的水果”，表示一下自己与童淼淼的关系。
柯姗哪会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脸色稍变，答话的调子不这么自然温柔了，“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唐雪晴眨了眨眼，凭着年轻的优势可劲卖萌，“淼淼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真的不用了。”柯姗扯了扯要滑落的包带，身子动了动，让名牌包随着自己的动作抖了下，“谢谢你的好意。”
柯姗特意显摆自己的名牌包，唐雪晴却没看进去。
她看的是柯姗的手链。
这款手链……怎么有点眼熟，好像跟咖啡馆搭讪的女人是一对呢？
唐雪晴讶然，抬眼看向柯姗。
她因为手链而恍惚一瞬，柯姗误会了这个表情，以为自己凭着名牌包扳回一城，眼角眉梢现出些得意，嘴唇翕动要说话了。
“淼淼。”唐雪晴不想听柯姗瞎说，合起购物袋，转而对童淼淼说，“确实有点重，我们一人拿一边吧。”
童淼淼点头答应，伸手要接，看到她勒红了的手指头又变了主意，“我拿吧，你休息一下。”
“谢谢~”
柯姗原来要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目光在她们之间转悠一会儿，清清嗓子笑着说了句，“我约了人吃饭，先走了，下次再聊。”
童淼淼忙着调整打结的购物袋，敷衍说了句“再见”，一直安静看戏的谭韶诗微笑说拜拜，保持同事间起码的礼貌，唐雪晴把购物袋交给童淼淼拿了，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热情挥手，“柯姗姐姐再见~”
柯姗连童淼淼小如蚊蚋的声音都听见了，愣是忽略了她这句“姐姐再见”，转过身，踩着从容的步子离去，细而长的高跟鞋鞋跟与坚硬的地面碰出响声，到门口等待片刻就上了一辆眼熟的红色车子。
车牌号尾数很顺，6888。
唐雪晴笑了。
看来，咖啡馆跟她搭讪的人，就是现在来接柯姗的约会对象啊。
——
唐雪晴知道搭讪的人与柯姗有关，偷偷乐了下而已，没打算做点什么。
她和柯姗不对付，只是这一次碰面的小小摩擦，细小到耿直的童淼淼看不出来的程度，笑笑过去就是了。比起柯姗的对象心猿意马，她更愿意为童淼淼关心自己的手提袋子勒红了感到高兴，开开心心挽着手一起去吃火锅。
谭韶诗的家不远，地铁能到，但未婚妻是个体贴的人，特地派了辆车来送她们。
唐雪晴一看就知道谭韶诗的未婚妻条件很好，有些好奇是个怎么样的人，到了谭韶诗家里直接被四处悬挂的合照给闪了眼，感慨，“哇，这些合照好甜！羡慕！”
她说客套话，谭韶诗听着高兴，微笑介绍这是未婚妻。
唐雪晴发自内心地羡慕。
她什么时候也能把童淼淼介绍成女朋友？
童淼淼看到了她羡慕的表情，一脸惊愕，问了句，“你真想谈恋爱？”
“嗯嗯！”唐雪晴趁着谭韶诗去厨房，再次表白，“我想跟你谈啊~”
她表白的地点随意，话也随意，童淼淼完全不信是真的，甚至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别开玩笑了。”
“……”唐雪晴咬牙，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心底的冲动：淡定淡定，这是别人家，她是来做客的，现在不是表白的好时候。
菜已经买好了，火锅底料家里有，三个人分配下择菜洗切的任务，压力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已经把全部的材料准备好，坐在餐桌开始打火锅了。
比起热腾腾咕噜沸腾的火锅，她们三个人特别安静。童淼淼吃饭不爱说话，谭韶诗除了问她们“要下点什么”以外，也基本不说话，唐雪晴已经在咖啡馆坐了一天了，找不着能够聊天的对象，闷得发慌，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这么被动，揪一揪童淼淼的衣袖。
“淼淼~”她撒娇，“我想吃丸子，夹不起来……”
童淼淼马上放下筷子，帮着用勺子捞，“小心烫。”
“谢谢~”唐雪晴甜甜说，礼尚往来替童淼淼整理了一下围裙。
童淼淼今天不大一样，竟然说了句，“还想吃什么？”
“我吗？”唐雪晴欣喜，“嗯……牛肉吧，我每次都煮老了。”
童淼淼真的任劳任怨替她涮肉。
唐雪晴心里甜，嘴角一勾就笑得停不下来了。对面的谭韶诗看到了她们的互动，笑了一笑，像是上次那样好心给她撮合，“淼淼，雪晴够不着水果，你帮她拿一下吧。”
童淼淼照办，甚至把小叉子递到了她的手上。
唐雪晴都要感动哭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石头开窍了？
谭韶诗也露出了迷之欣慰的笑容，说，“淼淼真会照顾人。”
“嗯。”童淼淼点点头，“没办法，孩子怕生。”
“……”
谭韶诗的笑容僵住了，唐雪晴的感动就这么急急消失，剩下“孩子怕生”四个大字在脑海中炸开，留下一股呛人的浓烟，把她搞得晕晕乎乎的。
“我不是孩子！”唐雪晴恼了，抢过勺子说，“我自己来！”
童淼淼摇摇头，无奈说，“行行行，你来。”
……这不还是哄孩子的招儿吗？
唐雪晴一下子没了胃口，用筷子戳着童淼淼刚给自己舀上来的丸子泄愤。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撒娇了，谭韶诗不撮合了，童淼淼兀自保持着一身正气，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受刚才那段插曲的影响。
唐雪晴心里恨，没处说。
说是吃火锅，本质上还是借着吃饭的名头来谈工作。酒足饭饱之后，童淼淼和谭韶诗拿了笔记本电脑和各种资料，聚到客厅里好好讨论争取的新客户单子要怎么做。
唐雪晴没事做，安静在旁边听着。谭韶诗和童淼淼都是优秀的设计师，收集资料尽心准备，甚至考虑到了拍卖会整体的画风，翻出官方对外公布的名单看看情况。不过，这两个人都不大了解现在的明星，对着嘉宾的名字陷入茫然，一片沉默。
谈话声突然停了，唐雪晴歪头瞧了瞧，发现两个人苦恼不知的人居然是现在热度高的网络直播秀主持人。她不追星，但跟着室友看了不少八卦，对名单上的网红和明星还是认识的，适时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帮上了一点忙。
她是举手之劳，谭韶诗却很是欣赏，给了个建议，“你不是快放假了吗？可以来我们公司实习，增长点经验。”
实习？
唐雪晴想到自己能够跟柯姗一样，与童淼淼在F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兴奋，眼睛一亮，听了建议去F公司官网找招聘的资料，迅速用手机投了简历。她动作麻利，做完了见到F公司信箱的自动回复邮件才回过神，紧张嘀咕，“不知道行。”
童淼淼听到了，“一定行的。”
“真的吗？”唐雪晴心里一暖，“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嗯，我对你的学校很有信心。”童淼淼接着说下去，一盆盆冷水往她头上扣，“我们公司招实习生看的不是专业，学校才是最重要的。你是A大学生，投个简历就能进。”
“……”
唐雪晴决定暂时不要跟童淼淼说话了。
她的单方面冷战没有持续多久，谭韶诗的未婚妻回来了。
门一开，两个人就抱上了，唐雪晴连谭韶诗未婚妻真人的高矮胖瘦都没看清楚，就被童淼淼抬手挡了眼睛。又被当做小孩子对待，唐雪晴咬牙切齿，想要把挡眼睛的手拍掉，挣扎片刻，被童淼淼按住了肩膀往怀里一搂。
唐雪晴老实了。
被淼淼抱着的感觉真好，不看就不看呗。
过了一会儿，童淼淼放下了手，拉她起身，对着谭韶诗的女朋友恭敬喊了声，“副总好。”
“……副总好。”唐雪晴懵了一懵，还是在童淼淼的眼神示意下乖巧跟着问候了。
谭韶诗的女朋友笑说，“你们好。请坐，下了班不用这么拘束，叫我余芷就好。”
唐雪晴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着。
童淼淼的朋友叫谭韶诗，谭韶诗的女朋友叫余芷，是F公司的副总……
F公司应该不难混吧？
——
弘阳酒店，某包厢。
柯姗慢慢品尝着菜肴，一道道菜尝过去，发现海棠苏特别好吃就主动给坐在对面的女朋友夹了一块，“你试试这个。”
严亦萱适时抬手挡住了她夹菜的动作，“你吃吧，我已经吃腻了。”
“嗯。”柯姗笑了笑，把失落藏在心里。
饭桌上又是一片安静。
柯姗习以为常，自己吃自己的饭。
像是介绍人说的那样，严亦萱家庭好，收入好，长相也不错，就是忙着工作又不大爱说话才单到了现在。每次约会，她都绞尽脑汁找着严亦萱感兴趣的东西，严亦萱不怎么爱接话，静静听着，偶尔给个礼貌的笑，淡漠疏离像是在做生意。
她以为对方对自己毫无兴趣，想着以后不约了，严亦萱却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买了镶钻的金手链给她，眼也不眨。
柯姗就这么找到了女朋友，过上了配合对象时间、忍受约会无话可说的日子，
往常，她会找些话题，今天却总是忍不住想到公司楼下见到的唐雪晴，灭不掉悄然燃起的妒火。
童淼淼身边有了别人，童淼淼不再看着她，去关心别人的手指头有没有被购物袋勒红了。
柯姗想到就心烦，把女朋友拒绝的点心一口吃下去，被噎着了才急急拿起杯子猛灌。她呛着了，不停咳嗽，动静比较大，唤回了对面玩手机的严亦萱的注意。
“没事吧。”严亦萱平平淡淡关心了句。
柯姗笑了笑，“还好。”
“你今天话很少。”
“嗯，有点累，我们早点回去吧。”
严亦萱没反对。
回去的路上，严亦萱沉默开车，放着她一点也不喜欢的歌曲。柯姗倒在座椅上，拿出手机，切到微信看看各个群在说什么，感受下别人的热闹。
她熟识的几个同事组成的群里，正有人说着实习生的事情。有人把一份简历截图发到群里，笑着说，“大晚上加班也是有好处的。”
简历的照片是个美女，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掉的那种漂亮。
柯姗也难以忘掉这个陪在童淼淼身边的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打着字跟大家一起问，“这是投简历的实习生？”
“对。可惜才大二。我们部门一般只招大三大四的。”
实习生是各个部门自己决定的，其他部门的规定比较明确，不会考虑大二的人。设计部不一样，处事灵活，要是实习生有实力有本事，大一也是可以考虑的。有了这个大前提，她作为设计部助理的头头，把唐雪晴圈到自己手下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柯姗有了主意，打字说：
“她挺适合设计部的，把简历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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