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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几分钟以前。

  有人敲两下房门,秦烈侧头,见向珊已经进来,他稍稍愣了下:“找我有事?”

  向珊:“想说几句话。”

  屋里本来黑着灯,视线不清,只有昏昧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

  秦烈掐掉手头的烟,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去门口开灯。

  瞬间,房间大亮。

  向珊不适地眯了下眼,轻轻靠在门板上。

  秦烈堵在她身前,没有让路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

  两人站门边说话。

  向珊:“今天是悦悦生日,你记得吧。”

  “知道。”

  “我不打算九月走,隔壁窦先生离开,我想麻烦他捎我一程,提前回去。”她环着胸,视线在他脸上落了会儿:“这次离开,可能真就不会再回来,秦梓悦虽然不是你我所生,但从小一直带在身边,也跟亲生没多大分别。”她停了停:“我今天去攀禹买了生日蛋糕,厨房那边,小波的菜也基本上齐了,她满九岁,我想好好给她过回生日。”

  秦烈手插着口袋,判断几秒:“你费心了。”

  向珊微微一笑,坦然看他,反而不见刚来时爱意浓浓,小心讨好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她说:“你和我虽然不能走下去,但起码要让孩子觉得圆满、团圆。”

  秦烈听言,抬眸看她一眼。

  向珊说:“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开开心心吃顿饭就好。”

  秦烈说:“每天不都一样。”

  “也对。”向珊任由沉默停留几秒,她后背离开门板,放下手臂:“出去吃饭吧。”

  她率先转身。

  秦烈在原地站片刻,关灯,也紧随其后出去。

  拨开门帘,他抬头,蓦地对上一双眼。

  徐途刚好站在院门口的位置,后面跟着窦以,正相继往这边看过来。

  秦烈迅速瞟一眼身前向珊,停顿片刻,神色如常地把帘子放下来。

  徐途紧了紧手中的画板,死死盯着那两人。

  向珊笑着:“回来的正好,洗手准备吃饭了。”她手臂若有似无碰了下旁边的人,相贴一两秒,又正回身:“今天是悦悦生日,加了菜,挺丰盛的。”说完往饭桌那边走。

  谁也没听进她的话,两人隔空对看片刻。

  秦烈勾勾鼻梁,脚尖一转,要往徐途的方向过去,没走两步又瞬时收步——徐途根本没理他,扭开头,把画板放桌边地上,去厨房洗手了。

  秦烈脸色难看几分,盯着她背影和她身后的跟屁虫看了会儿,又将眼光挪向远处的连绵山脉,腮线绷紧,鼻腔不由哼出个短促气音。

  又过几分钟,其他人也纷纷出来,小波摘下围裙,“还有一个蛋花汤,我去盛。”

  秦灿进去帮忙。

  向珊拉着秦梓悦在身边坐下,小姑娘有些木讷的看看桌上蛋糕,又看看向珊,身体略微僵硬。

  向珊刮她鼻头:“我们悦悦高兴傻啦!”

  秦梓悦裂了裂嘴角,冲她笑笑,却端正坐着,对她不像往常那样亲密粘人。

  向珊垂眼看她,随后忽地一笑,把纸皇冠带在她的头上:“快叫爸爸过来坐,坐你旁边。”

  秦梓悦抿抿唇,眼神暗下去。

  向珊笑着:“快叫啊!”

  她把头上的纸皇冠往后拨了拨,还是起身,把秦烈拉过来坐下。

  山里孩子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蛋糕,攀禹那家糕点店也不正宗,大多卖饼干面包,生日蛋糕做了也很少有人买。

  向珊等了几个小时,让人现做,但花式口感肯定跟洪阳的没法比。

  即便这样,小丫头们还是舔嘴唇,眼巴巴盯着白蓬蓬的奶油看。

  天色越来越沉,远处山峰和夜空融为一体,月色暗淡,只有几束烛光在微风中摇曳。餐桌旁围绕一圈人,秦烈向珊中间坐着小寿星,徐途窦以坐对面,另外几人不知情,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秦灿知道她的真面目,筷子敲敲碗边:“可以吃饭了吧!”

  “再等等。”向珊的笑温柔可亲,“让悦悦先许一个愿。”

  秦灿蹙眉,一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搞什么名堂。

  向珊附耳低语几句,秦梓悦听话闭上眼,双手合十。

  院子里短暂安静下来,隔着莹莹烛火,徐途看向对面的男人,视线碰个正着,他一只手搭在桌沿儿上,堆靠着椅背,眉目冷峻,却有些心不在焉。

  徐途收回目光,手指抠了下桌面上的小坑。

  吹完蜡烛之后切蛋糕,每个小丫头都分到一大块儿,孩子很容易满足,往往甜蜜的东西就能让她们笑逐颜开。

  向珊问:“甜不甜?”

  秦梓悦抿抿筷子尖,小声说:“甜。”

  “甜就多吃一块儿。”向珊给她夹菜,不经意往对面一瞟,说:“今天是你九岁生日,九岁只能过一次,以后再过就变成十岁十一岁,这个日子以后会很难忘,不如让徐途姐姐拿手机帮我们拍张全家福,你说好不好?”

  徐途微眯起眼,斜斜瞥着对面。

  秦梓悦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好呀!”又转过头:“可以吗,徐途姐姐?”

  徐途一时没答,反而看秦烈。

  周围吵吵闹闹,只有这两人神思游离。

  秦梓悦抿抿嘴唇,小声恳求:“徐途姐姐,我还没照过全家福呢……照一次吧,可以吗?”

  徐途眼神一晃,明白了她的意思。

  旁边窦以小腿搭在膝盖上,观察片刻,默默叹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我拍。”

  “我拍。”徐途说。

  秦烈摊在桌面的掌心一缩,松松攥成拳,看她的眼中立即浮现锋利冷锐的光。

  徐途视若无睹,端着手机,挑衅的笑笑:“再靠近一点儿呗。”

  向珊挑挑眉,索性站起身,来到秦烈背后,弓下身,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秦梓悦靠着他大腿,向珊稍稍侧头,露出迷人笑容。

  徐途手腕微转,按下拍摄键。

  照片成型,她眼睛越过手机去看对面,小姑娘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眼中晶晶亮亮,眨了几下,顷刻消失无踪,她吸吸鼻子,又对徐途笑起来。

  徐途鼻端没来由泛酸:“等等。”她说:“再拍一张,刚才虚了。”

  拍完坐下来吃饭。

  秦烈只动几下筷,侧过身来,低头卷烟。

  向珊给秦梓悦夹菜,垂眸笑说:“你四岁那年生日,我们第一次带你去游乐场,你还记得吗?”

  秦梓悦小口吃菜:“不记得。”

  “那时候你不丁点大,穿粉色连衣裙,扎羊角辫,特别可爱,吵着闹着要吃超大份的冰激凌,最后只吃几口,剩下的我吃,可是太大份,我也吃不掉,最后全被你爸爸消灭了。”

  分食一盒冰激凌。

  呵,徐途冷笑了下,桌面的小坑抠掉一层皮儿。

  向珊说:“还有一年冬天,你生病,我们半夜打车带你去儿童医院挂吊水,赶上流感期,过道走廊里全是人,没有床位,我们只好找块儿空地坐下来,后半夜你和我都睡着,你枕着爸爸左腿,我枕右腿……”

  秦梓悦有些印象:“那后来呢?”

  向珊夹了口菜,笑着说:“早晨你退烧,爸爸却瘸了。”

  不知情的人笑起来,你来我往几句,气氛不能再融洽。

  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徐途卷着舌尖的银钉,手指用力抠两下,终于抠掉一小块儿木屑来。

  秦梓悦问:“还有吗?”

  很寻常的夜晚,小姑娘努力回想着记忆里仅有的一点温暖,仿佛只为记住,却感觉不到丝毫满足或幸福。

  向珊想了想:“五岁那年爬长城,你刚爬了几步就喘得厉害,几乎是你爸爸抱你上去的。那天很晚才回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也走不动,让他背着。”

  秦梓悦笑笑:“我爸爸力气很大。”

  向珊说:“是啊……”

  窦以耸着肩膀撑在桌子上,从对面那女人身上收回目光,往徐途碗里夹了块肉,小声:“手指疼不疼?”

  徐途动作顿了下,又继续顺着缝隙抠。

  秦梓悦说:“这个我记得,还有……”

  “秦梓悦。”旁边男人终于开口,冷声阻止:“别问了,好好吃饭。”

  向珊顿几秒:“没事儿的,悦悦感兴趣,我可以讲给她听。”

  秦烈本就背着身,扭过头,倏忽瞥向她,眸光凌厉,唇线绷直,一句话都没说,气压却瞬间将至最低。

  向珊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忌惮几分,识趣闭嘴。

  她抬起眼,往对面淡淡撇过去,到底年轻气盛,经不起挑拨,寥寥几句自己就露了底。

  向珊愉悦的挑眉,低头吃一口菜。

  饭桌上安静片刻,有人起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气氛才缓和过来。

  窦以撂下筷:“饱了,各位慢用。”

  他站起身,慢悠悠往他那屋去,走半道回头问徐途:“你吃完了没?来我屋里玩一会儿。”

  隔几秒,徐途收回桌上的手,站起来,也跟着他进屋了。

  这一玩儿,很久没出来。

  九点钟的时候,大人和孩子都回去休息,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窦以打了个哈气,盘腿坐床上看她,在洛坪待几天,这儿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生物钟都快改变。

  “只叫你待一会儿,也没让你不走啊。”他眼皮阖了下,打起精神:“我困了,想睡觉。”

  徐途在地上晃两圈儿,走到窗边,撩起布帘边角往外看了眼。

  “再等会儿。”她把胳膊上的蚊子包抠出‘十字’花:“要不给你放首歌听?”

  “放吧。”

  徐途取出手机,轻点几下,放了首dj曲。

  窦以皱眉:“还是放我的吧,这歌听了脑仁儿疼。”

  徐途关掉,又在屋中转悠起来。

  窦以手机里都是舒缓情歌,更有助睡眠,他拳头抵着脸,不知不觉闭上眼。

  不知过去多久,他头狠狠磕了下,清醒过来,“几点了?”

  徐途看看表:“九点半。”

  窦以撑不住,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手撑头,又瞌睡过去。

  这次没睡多一会儿,他揉揉脸:“几点了?”

  “差十分十点。”

  “这么晚了?”他坐起来:“你不睡觉吗?”

  “时间还早。”

  窦以说:“早什么,你个女孩子,大半夜在我房里,让这院子里的人怎么想?”

  徐途睨他一眼,哼了声,又去窗边看了下。

  窦以后知后觉才想通,不由坐直:“你是故意的?”

  徐途倚在窗边:“睡你的。”

  “他在外面?”

  徐途没理他。

  窦以挑眉笑笑,又躺回原来的姿势,翘着腿,悠哉游哉看她:“累不累啊你。”他拍拍旁边:“要不你坐这儿等,就他那闷不吭的性格,得来点儿刺激的。”

  徐途看他:“什么刺激?”

  窦以又坐直,抬抬下巴:“关灯。”

  徐途一抿嘴,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关节不自觉贴在双唇间,又向外看了眼,一回手,干脆利落地关掉房中唯一照明。

  秦烈在院里独坐一晚,始终不见她出来。

  房中有人影不断晃动,音乐间歇间起,又突然悄无声息。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握。

  大壮摇着尾巴过来,拿屁股蹭他腿。

  秦烈瞥它一眼,低骂:“狗东西。”

  大壮哪儿懂他心情,尾巴摇出一阵风,不知死活地把头凑过来,哼叫几声,咬他裤腿。

  秦烈轻踢一脚:“滚。”

  大壮夹着尾巴逃走。

  秦烈挑起眼皮,额头多出几道浅浅纹路,他表情凝固了下,随之眸色一凛,顷刻间散发阴鸷的光。

  眼前漆黑,对面房间的灯,不知何时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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