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晏子使楚 中

　　楚国郢都（今湖北江陵），始建于公元前689年楚文王时期，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号称七省通衢。章华宫落成后，郢都内外，张灯结彩，丝竹鼓乐，不分昼夜。可惜多日过去，朝贺者寥寥无几，楚灵王十分恼火，问左右说：“寡人本想借章华宫落成之礼，炫耀诸侯，为什么都迟迟未到啊？”

　　“臣听说，他们都到晋国去了。”大夫薳罢说。

　　“到晋国干什么？”灵王问道。

　　“大王有所不知，晋国人效仿我章华之制，在汾水之滨建起了一座宫苑，名曰‘禠祁宫’。其广大不及章华，但精美过之。诸侯惧其淫威，谁敢不去朝贺？”

　　灵王闻言，勃然大怒，吼道：“猪猡！狗屎！气死寡人了……”

　　太宰薳启强劝谏说：“大王息怒，臣下刚才接到报告，鲁国、郑国和许国的君主，很快就要到了。齐侯也派使者前来道贺……”

　　楚灵王听说齐景公不亲自来朝贺，又恼火了，吩咐说：“等齐国使者一到，立刻用乱棍赶出郢都！”

　　薳罢急忙劝阻说：“不可！齐国乃千乘之国，国富兵强，当年也曾号令天下，动辄万骑并发，岂可轻易受辱？况且，这次来访的晏婴，是当今名士，忠勇贤能，历事三朝而不衰。大王不能不谨慎啊！”

　　薳启强却说：“臣听说，晏婴身高不及五尺，站在大汉中间，与侏儒不差上下，常为黄毛小儿取笑。”

　　楚灵王笑了，说：“有此等事啊？如此正好，我们何不借机戏弄他一番，杀杀齐人威风？卿等有何妙计，尽管奏来！”

　　大夫阳丐说：“晏婴善于辞令，长于应变，一时之辱，不足以夺其心志。务必使用连环之计，方有奇效！”

　　薳启强奉上奏章说：“臣有三计，全都写在奏章之中，请大王御览。”

　　楚灵王看过奏章，不禁失声而笑，连声称“妙！”遂吩咐照计而行。于是薳启强连夜行动，亲自监工，在城墙根挖了一个狗洞。

　　晏婴一行抵达郢城，见城门紧闭，无人搭理，只好下车等候。

　　梁丘据说：“大白天关闭城门，这是何意？”

　　晏婴笑着说：“这就叫下马威呀！看样子，楚国人是有意冷落我们。”回头对身边的侍卫说，“大声喊叫，让他们开门！”

　　城头上终于出现了卫兵的身影，有人向下面喊话说：“齐国使者听着，今日不开城门，请从城下的小洞进入！”

　　梁丘据发现城下的狗洞，苦笑着说：“老兄，你瞧，让咱们从那儿进去……”

　　晏婴也看见了，说：“留给他自己用吧，咱们不进城了！”说着命人调转马头，准备去客栈歇息。

　　这时，薳启强等人骑马从城北直奔而来，看见晏婴一行正欲离去，上前劝阻说：“请留步！您是晏大夫吧？楚太宰薳启强恭迎大驾，一步来迟，抱歉抱歉！”

　　晏婴揖礼说：“匆匆而来，未及通报，晏婴失礼了。”

　　于是，城尹在前边引导，薳启强陪同晏婴走到城墙根前，指着狗洞说：“晏大夫，委屈您了，请从这儿进城……”

　　晏婴笑了，故意问：“就从这儿？”。

　　薳启强一本正经地说：“是，就从这儿。洞口确实太小了点，但对晏大夫来说十分合适，请……”

　　晏婴正色说：“太宰大人，您一定搞错了，这分明是狗洞啊！人怎么能从这里进去呢？从前，出使狗国的使者，才从狗洞进入。今日晏婴出使楚国，您说，我是应该从这狗国的狗洞里钻过去呢……还是应该从城门走进去呀？”

　　薳启强瞠目结舌，满脸胀红，只好让城尹打开了城门。于是晏婴一行风风光光地进入郢都。只见城郭坚固，市井繁华，各式店铺鳞次栉比。正观赏间，迎面驰来一列车马仪仗，车上尽是长躯大汉，头戴鹰盔，身穿铠甲，手握长戟，个个状若天神。晏婴心中早已明白几分，梁丘据忍不住破啼而笑，对晏婴说：“嘿嘿……又有好戏看了！熊围子弄出一帮大汉，与你比高低来了！”果然，薳启强上前搭话说：“晏大夫，楚王特命王宫武士前来护送大人！”

　　晏婴笑了，说：“我今日应邀出访，并非陈兵宣战，想不到竟让楚王如此紧张啊！”

　　薳启强急忙解释说：“不不，楚王别无他意，完全为了大人的安全考虑。”

　　晏婴故意问道：“这么说，你们郢都常有歹人袭击贵宾吗？”

　　薳启强自讨无趣，随即轰走了武士。

　　晏婴、梁丘据在楚王宫前下车后，数十名文武官员夹道“欢迎”。有一位年轻武官，上前向晏婴施礼说：

　　“足下可是晏大夫乎？”

　　“正是鄙人，将军有何见教啊？”

　　“晚生斗成然，有一事不明，故而请教先生。齐国乃太公受封之地，人丁兴旺，物产丰富，兵甲敌于秦、楚，财货通于鲁、卫。不知为何自桓公之后，国力日衰，屡遭晋人欺凌，不得不朝秦暮楚，四处求援，甘为大国的臣仆？齐国君臣为什么不能发奋图强，重振霸业？难道管仲、隰朋死后，齐国再也没有贤能之士了吗？”

　　“您好糊涂啊！”晏婴说，“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论英雄。自周纲失驭，诸侯迭兴，齐、晋先后称霸中原，秦据西戎，楚领南蛮，荣辱兴衰，岂止一家？寡君礼贤下士，积蓄养兵，广交天下，待时而举，这点道理你也不懂吗？此番修聘于楚，乃诸侯往来之礼，齐楚同事周室，何谓臣仆？尔祖子文，乃楚之名士，难道你不是他的嫡子嫡孙吗？要不然，怎么会出言不逊，如此孟浪啊！”

　　斗成然被说得满面羞愧，缩颈而退。

　　须臾，左班闪出一人，拦住晏婴说：“在下阳丐，字子瑕。请问，晏氏世代受禄，您也自以为识时通变，然崔杼弑君、逼盟，您进不讨贼，退不避位，忠不死义，明哲保身，岂不问心有愧呀？”

　　晏婴说：“抱大节者，不事小义，有远谋者，不思近忧。寡君庄公因妇人而亡，岂可从死？国家有难，能则图之，否则去之。倘若臣子都避难而退，国事何依？”

　　阳丐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让开了道路。

　　晏婴刚走了几步，廷尉子常迎了上来，指着晏婴尖声笑道：“嘻！你就是晏婴啊！自古至今，历代豪杰名士，个个相貌堂堂，英武伟岸，故能建功当代，名垂千古。而今，晏大夫身高不及五尺，手无束鸡之力，仅凭口舌事君，岂不自惭形秽么？”

　　晏婴不屑一顾，呵斥道：“可惜呀！父母白白送儿一副空皮囊啊，竟然说出此等混账话来！岂不知秤砣虽小，能压千斤，船桨虽长，终没水中。晏婴虽然无德无才，然有问必答，岂敢信口雌黄？你看你呀，纤纤细腰，不男不女，一身的媚骨俗气！就凭这副德性，怎么配做鹰犬啊？我看你面色阴晦，一定是脑中生蛆，离死不远了！”

　　“你！放肆……”子常恼羞成怒，就要上去动武，被司马伍举拖

　　至一边。其他人望而生畏，也都知难而退。

　　薳启强原本想让楚国的一群“小老虎”戏弄晏婴，没想到这群废物反倒变成了黔中之驴！

　　于是，晏婴、梁丘据进殿朝见楚王。

　　楚灵王居高临下，见晏婴果然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又想起薳启强的三条妙计，忍不住笑出声来。晏婴并不介意，行过大礼，呈上国书。楚灵王故意问道：“听说齐国来了两位使臣，寡人怎么只看见一个人啊？那位大个子旁边的矮子也是齐国使臣么？”朝廷上一片讥笑之声，伍举急忙上前说：“回禀大王，这位就是晏婴大夫。”

　　楚灵王又噗哧笑了，不无讽刺地说：“唉呀！齐侯怎么派你来了，难道齐国再没有人了吗？”

　　晏婴从容不迫地说：“晏婴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怏怏大国之君，竟然如此孤陋寡闻啊！我们齐国，且不说全国之众，仅临淄一座城池，就有数百巷陌，数十万人口。城中百姓，呵气成云，挥汗成雨，扬起衣袖，便可以遮住太阳。大街小巷，商贾穿梭，人头躜动，行者并肩相摩，立者脚趾相撞，怎么能说齐国无人呢？”

　　灵王说：“既然如此，为何派出个矮子造访楚国呢？”

　　晏婴反唇相讥，说：“齐国派遣使者，尚有规则：君子出使大国，小人出使小国；贤能之士出使贤明之国，无能之辈出使无信之国。晏婴无德无才，所以，就被派到楚国来了。”

　　楚灵王自讨无趣，心里十分恼火，却又不便发作，只好苦笑着说：“晏大夫不愧习辞之人啊！今日时辰已晚，明日移驾章华宫，请二位贵宾登临高台，观赏荆楚风光！”

　　于是伍举陪同晏婴、梁丘据退出大殿，前往纪南驿馆。

　　傍晚时分，鲁昭公也抵达郢城。


　　(https://www.biqwo.com/dudu/2/2786/148038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