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过往
我见朱雀儿将门关严实了，这才掏出用手帕包起来的齁叶，摊开放在夏连城面前。
“七妹可认识长歌手里的东西？”
夏连城疑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帕里的齁叶，小心翼翼的捏起一片来，仔细打量一番又放在鼻子下轻闻了闻，不确定道：“皇嫂拿的可是茶叶？”
我见她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再加上举手投足之间的文雅之气，越看越不像是心有城府之人，若说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眼神却是不能骗人的，她的眼神清透，灵气逼人，很是天真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这个东西叫是齁叶。
她仍不是很不明白的看着我，我便补充道：“齁叶乃落胎避孕之物。”
夏连城这才惊诧的站起了身子，瞧着我的肚子说：“皇嫂不是有孕之人吗，为何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
我笑了笑，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七妹若是不认得这些东西，恐怕七妹的侍女芳怡总是该认识的。”
“芳怡？”
夏连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又有些顾虑的看了看窗外，回过头说：“皇嫂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芳怡？”
“倒不是我无缘无故的提起芳怡，若不是主子授意，七妹恐怕也是不知道自己宫里的奴才做了些什么。”
她面有困惑的看着我，我站起身子捏了几片齁叶放入杯子中，然后用茶壶里的沸水冲开后放到了夏连城的桌子上。
夏连城看了看门外，有些踌躇，终于还是伸出手将杯子推下了桌子，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滚烫的开水跟冲泡过的齁叶瞬间散落在了地上。
芳怡跟朱雀儿闻声进了屋子，见我跟夏连城都稳稳的坐在位子上，又看了看地上破碎的杯子跟水渍，手足无措的看着我们。
“连城不小心将杯子碰倒在了地上，在皇嫂面前失仪，真是不该。”夏连城站起身子向我行了礼，转身对芳怡说：“芳怡，你赶紧来收拾一下。”
芳怡抬眼看了看我，见我面色无碍，这才行了礼蹲下身子去收拾碎片。朱雀儿也跟着蹲下身去手脚麻利的帮忙收拾。
捡拾地上的齁叶时，芳怡微微怔了怔，面有惊疑的看了看我跟夏连城，见我们正神色庄重的盯着她，又赶忙低头故作无意的捡了起来。
我见芳怡用手帕包着捡起的残渣要退去，忙说：“姑娘还是先帮公主沏了茶罢，朱雀儿，你去将姑娘手里的东西送出去埋起来，莫要伤了别人。”
“娘娘，这样的粗活还是让奴才来做吧，别无辜伤着娘娘身边的人。”芳怡忙跪下身子请命，似乎很是紧张手里的东西。
“朱雀儿是习武之人，皮实的很，姑娘伺候好公主就是了。”
夏连城也开口道：“就听皇嫂的罢，芳怡，你替本宫重新沏杯茶来。”
芳怡见再多说无益，这才作罢，朱雀儿领命行了礼，我低声嘱咐道：“当着芳怡的面埋起来。”
待下人们回避之后，夏连城这才开口问我：“皇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齁叶是宫廷禁物，外形与茶叶无意，气味也极其细微，一般的女子恐怕是认不得的，即便是朱雀儿见过，刚刚浸泡过水后也并未认出，倒是芳怡，似乎已有察觉，真不知道永安宫里还有这样的能人。”
我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夏连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嫂今日特地带着齁叶前来给连城见识，又处处针对芳怡，若是有什么因由大可道与连城，二皇兄与我虽是同父异母，却也是从小一同长大，连城自是把二皇嫂当作一家人的。”
我见她言辞急切，确是像蒙在鼓里的，便低声道：“前些日子昭王宫里领了几床新被褥，虞婉容用了之后却出现过敏症状，后来太医查下来说被褥是被熏了齁叶的，细细想来，只有永安宫的芳怡碰过那几床被子，所以今天才想着前来证实一番。”
夏连城听着我的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踌躇了半响，突然醒悟了过来，她警觉的贴着门往外看了看，这才面有难色的低声跟我说了缘由。
“连城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跟谁有关系，只是向皇嫂说起来略有为难。”
“七妹但说无妨，若是有人蓄意害我，想必对昭王殿下也是怀了不轨之心。”
她在原地踱着步子，这才下定了决心开口。
“芳怡本不是连城的贴身侍女，因三年前贴身侍女花影误伤了腿，那段时间连城身边少个得力的丫头，穆王妃便将她的随嫁侍女芳怡调给了我用，芳怡做起事来稳妥顺当，对我又照顾的又其极用心，所以也倒一直相安无事，说起穆王妃之前与二皇兄的事情，不知皇嫂可知一二？”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我。
郦离跟夏昭之间的那些往事我早已了然于胸，她怕是以为我这个半路出来的昭王妃还被蒙在鼓里，一时说出来让我尴尬。
“五年前郦王妃入夏宫，与二位皇子交好，他是夏皇钦点的储君王妃，这件事情昭王与我提过。”
说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过来，或许真正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有所介怀的是郦氏，她对夏昭贼心不死，还想着以后能再续旧情，自然是眼里揉不得我这粒沙子的。
夏连城似乎猜出了我的想法，赞同的对着我点了点头说：“既然二皇兄没有对皇嫂隐瞒，连城也不妨将前因后果都说与皇嫂。”
“郦姐姐十六岁时从南郦国入的夏宫，她只比连城年长三岁，可却是比连城还要优秀十倍的女子，她面若三月里的桃花，巧笑嫣然却一枝独秀，看上去娇小娟秀，可是却能驯服烈马，精于骑射，却又书画双绝，她能在棋盘上杀得大皇兄措手不及，亦能在草地上与二皇兄骑马角逐灵活的山麓，她无所不能，而又明丽聪慧，二皇兄曾说她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我，又继续道：“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郦姐姐喜欢上了二皇兄，她看二皇兄的眼神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像是夜晚山地里的星星，明熠熠的闪着光，二皇兄每每在外面打了胜仗，她都能独自高兴好久，二皇兄凯旋归来时，她也是骑着马一路狂奔着去城外接他，然后宫里站在城楼上的人，总能在暮色四合的时候，看到他们二人骑着马并肩从西风古道上缓缓而来，长长的曦光拉扯着他们身影，像是从遥远的天外而来。”
“所以，你觉得郦离容不下别人怀上昭王的孩子？”我明知故问道。
夏连城摇了摇头说：“连城不知道，若是以前，郦姐姐的性子是绝对不容二皇兄身边有别的女人的，即便是虞婉容，只是本以为二皇兄与郦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会结婚生子，白头永携，可竟不知造化弄人，她最后却嫁给了大皇兄。”
我在心底里冷笑了一番，现在的小年轻谈起恋爱来不都是非你不可的架势，可要说起结婚，还是要左右衡量一下你的经济实力，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何况这是在两千多年前的封建古代，两情相悦久长时，可未必就能婚嫁自由，更何况他们身上还背负了皇权分割，即便生有一千一万种的可能，可最终留给后代人参考的历史结果却永远只有一个。
“是因为储君之位郦公主选择嫁给了穆王还是因为两国的盟约穆王娶了郦公主？”我把着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致的问道。
夏连城叹了口气“这其中的千头万绪，说起来，还是让人叹惋。”
“就是前两个月，二皇兄奉旨领兵去东部平反，郦国太子郦锆来了宫里一趟，与国舅虞太尉秉烛夜谈至子夜，第二日便上朝请求皇上将郦姐姐指婚给大皇子夏穆，郦姐姐当时自然是死活都不愿意的，说是要等二皇子夏昭回来，但是皇后出面劝导了半天，不知为何，郦姐姐就突然同意嫁给大皇兄了，我气不过郦姐姐这样瞒着二皇兄嫁给了别人，想去找她理论，却意外听见她与大皇兄商量要利用结婚的消息引二皇兄回宫，然后在城外埋伏人马将其暗杀。我当时觉得惊讶极了，慌慌张张的便找人给二皇兄传了信，让他千万不要在大婚当天回宫。”
我听了也觉得十分意外，本以为郦离对夏昭是一往情深，没想到在利益面前却是如此蛇蝎心肠，对夏昭都能如此，对我如此倒还真算不上什么，难怪别人都说玩弄皇权的女人最是薄情。
“他们大婚是哪一天？”我问。
“十一月初八。”
“呵！”我冷笑了一声，夏连城有些惊异的看着我，这个夏昭自己心里不痛快便用战争的形式来报复世界，是不是有点太过纳粹主义了。
“十一月初八那日，周尤城破，满皇宫的皇室贵族，宫人眷属全部惨遭杀戮，死于昭王的剑下，他那天没有回夏宫，却带着数万铁骑踏平了周尤的皇宫，他的仇恨与恼怒可是用数十万条周尤人命的鲜血来平复的。”
夏连城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不一会儿，竟是满目清泪。
她低声道：“皇嫂，连城知道您委屈，只是二皇兄他这些年来心里太苦，太不容易了。”
我见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直率而又善良，不忍再难为她，便站起了身子，怀揣着千头万绪道：“罢了罢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今天的事情跟七妹无关长歌便放心了，七妹身边的人自己也要小心些用，莫要养虎为患了。”
我正要往门外走，夏连城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泪水涟涟的看着我，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道：“皇嫂留步，连城有事请求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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