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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真亦假


  戴待愣愣地盯着它,眼波闪动,突然不敢去接。

  而顾质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她的手心。紧紧地握住。

  “我把它。重新交还给你。”

  风携着北海道的春意不知从四面八方吹来,好像突然给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偷袭。

  戴待自他怀中转过身,正撞进顾质波光似水的眼底和温雅柔和的笑容中。

  暖阳的淡淡金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透亮而不刺目的泽,凝成哀而不伤的渍。她看着他黑色瞳仁里的自己的倒影,内心如同湖面,随着这风全部荡漾皱起涟漪来。

  ……

  “顾质顾质!你的纽扣一定只能送给我!”

  “顾质顾质!你说这若放在古代。它是不是就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顾质顾质!我要让你的心,永远只在我身上!”

  “顾质顾质!我要把纽扣耳钉戴在左耳上!他们都说左耳距离心脏更近!可是……我觉得啊,再近都不如你抱着我咱们直接心口贴着心口来得近,哈哈!”

  “……”

  ……

  曾经的他是她全部的意义,坚定的信仰,是年少让她义无反顾、倾其所有。

  而生活的残忍,似一场聊斋艳遇。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周遭花开成海,灯下美人如玉,一觉醒来,发现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山野孤坟。

  那些意义和信仰,如城墙轰然倒塌之后,最令人难过的并非计算不清楚需要多少的钢筋和水泥重建,而是即便重建,长得再像,它毕竟也不是最初的模样……

  戴待摊开手心的纽扣耳钉,垂着眼帘,细细地打量片刻,再抬头时,笑靥如花:“它本来就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何来重新交还之说?”

  顾质目不转睛地凝定她洁净无瑕的面容和微微颤动的如翼眼睫。忽觉自己现下正切身体会着“如沐春风”的内涵。

  “是,你说得对。它本来就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更不会变。你拿不拿,它都在那。”

  闻言。戴待戳了戳他的心口,愈加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顾质勾起唇角抓住她的手:“不是说肚子饿吗?走吧,吃饭。”

  *

  吃过这顿既不算午饭也不算晚饭的餐食,辛甘开车送他们俩去车站。窗外的风景随着火车一路的南下,慢慢从冬天返回春天。

  那些清澈得不沾染丝毫**的雪,亦渐渐不再见,一点点还原纯洁之下的藏污纳垢。

  戴待靠着顾质的肩上,纵容着倦怠将她拖进浮浮沉沉的睡梦里。一觉醒来,他们回到了札幌,赶上美食论坛最后一天的闭幕式。

  马休在下榻的酒店门口等着他们,着急着将人接走。

  当然,戴待自知,马休着急着要接走的人不是她,而是顾质。

  美食论坛开幕的那天,她才知道,原来顾质是烹饪协会的荣誉会长。

  在她的理解中,荣誉会长都该授予老气横秋、退休或即将退休的元老级人物,所以好奇地拿这个问题调侃顾质:“你是不是被烹饪协会的人排挤?他们用这个来暗示你快点滚蛋?”

  换来的是顾质敲了敲她的脑门:“他们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算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

  时隔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及他父亲,虽然口吻轻松自然,但戴待的心里依旧轻轻磕了一下,所幸一秒就恢复如常,故意戏谑道:“还继承,你以为是皇帝老子的王位吗?”

  顾质睨她一眼,伸手去拢她的头发。

  见之前同行的其他人恰在这时从酒店里走出来,戴待下意识想要避开,顾质的另一只手快一步按住她的肩,将她桎梏在原地。

  于是,他对她的亲昵举动一下落入了大家的眼中。

  戴待又羞又恼,悄悄地瞪顾质:“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没想到顾质竟是顺着她的话答道:“不让。”

  闻言,戴待故意甩着冷脸转身就走:“正好,闭幕式一定和开幕式一样无聊,反正我还累着,不如留在酒店睡觉舒服。”

  顾质毫不避讳地当众揽她入怀,凑到她耳边轻笑低语:“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我觉得,你的体力不如以前好了,我得帮助你多加锻炼。”

  “你----滚蛋!给你点甜头,你真当是吃糖吃上瘾了?”

  “嗯,是上瘾了,不过你比糖好吃。”

  “……”倒没料到现在的他能无赖到这地步,戴待噎了一下,烧红了脸低声嗔骂:“恬不知耻!”

  “面对你,不需要羞耻之心。”低沉的嗓音尚贴着她的耳廓,悦耳动听,暧昧低拨动心弦。

  其实其他人都识趣地避开对他们俩的目光,而且根本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戴待依旧羞愤难当,用力掰他箍在她腰上的手,“快去开会吧顾总!所有人都等着你一个,你没看见马助理的样子都要崩溃了吗?”

  顾质闻言瞥一下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焦躁不堪的马休,不再继续闹,在戴待的耳鬓边吻了一下,像叮嘱留守儿童似的叮嘱道:“乖乖的,如果睡醒了无聊,先自己玩。肚子饿了打电话给前台。”

  临末了,他特意稍加停顿了一下,强调道:“不要再一个人乱跑。”

  这话针对的是哪件事,两人心照不宣。其实不用她提醒,戴待自己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有些后怕,口吻带点儿娇嗔似的抱怨:“我知道了,啰嗦,又耽误了我几分钟睡觉的时间。”

  抱怨着,她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兀自小跑着进了酒店。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顾质才收回含着淡笑的眸子,清清冷冷地对马休吐出两个字:“走吧。”

  一语出,一堆回避的人,简直如获大赦。

  *估豆估才。

  这一边,戴待进了酒店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住原来的房间,她带来的行李箱在她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送进了高级贵宾套房里。

  住着顾质的高级贵宾套房。

  换了个地方,终归不过就是用来睡觉罢了。

  戴待环视一圈像一套公寓似的房间,再瞥一眼窗外能够遥遥望见一片海的独家风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身心俱疲,连洗漱都懒得弄,直接将自己摔进被窝里。

  然而,却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沾枕即睡。

  翻来覆去半晌,她计算了一下时间,明知这个点,段禹曾不是在值班,就是在手术台上,她还是尝试地拨了通长途。

  电话一直响到最后关头,段禹曾的声音安安稳稳地传过来时,戴待却是一怔,不知道要说什么。

  段禹曾陪着她沉默了两分钟,当先开口问:“日本好玩吗?”

  戴待这才似突然被挑起了兴致,赞美了几句美食论坛上见到的几位美食界的大咖,可惜自己是个小喽喽,没有搭讪的机会;又吐槽了几句官方回忆有多么的纸上谈兵,还不如美食博览会直接动刀子亮餐盘。

  她自然没有告诉段禹曾自己从宗谷岬回来的途中差点死在荒郊野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变成了胡诌,把旅游节目看到的东西当作自己的真实游记将给段禹曾听。

  段禹曾从头至尾饶有兴致,时不时配合着她或应和或询问细节,反倒是她,诌到最后自己都觉索然无味,再度沉默下来。

  “他和你在一起,是吗?”

  出发去日本之前,戴待和段禹曾交代过情况。他为何能料事如神地这么问,她下意识地抗拒着不愿意问,只是简单地“嗯”了一下。

  这下子轮到段禹曾不明所以地不说话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可光是隔着电话,就有一种被他猜到一切的感觉,而且莫名地令她既尴尬又难受。

  大概也是察觉到这股怪异,段禹曾打破沉默,“嗯。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一句话,令戴待更觉好像自己心中轻微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段禹曾敏锐的观察力。

  她忽然想结束这个话题,转口问道:“戴莎怎么样了?”

  段禹曾默了一默:“每天不吃不喝,光靠营养液。警察好像已经耐不住性子,准备采取强制措施了。”

  听罢,戴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本想再问一问面具男一事,但想起这件事段禹曾之前并未了解太多,干脆住了口,反正不差这一两天,马上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后,戴待静静地躺着,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可细抓之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少顷,她从床上起来,把自己从里到外弄得清清爽爽后出了门。

  要去的两个地方都不远,只是她不太熟悉路,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罢了,等她重新回酒店,等在门口的马休顿时长松一口气,连忙打了好几个电话,像解除警报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的话。

  戴待心中暗呼不好----之前答应他不乱跑,结果还是没打招呼就离开酒店了。

  一进门,房间里亮堂堂的,空气却是极为低气压,而低气压的“源头”正阴沉着脸坐在面对着房门口的沙发椅里,连身上的黑色西装仿佛都因此泛出冷光。

  “你回来得真快。我看日程表上,闭幕式结束后,应该还有个高层的酒会,你没参加吗?”戴待佯装没察觉,兀自奇怪地询问着,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继续揶揄:“我都说了你一定是遭人排挤,你这样独独一人耍大牌不去参加酒会,真的好吗?”

  顾质没有吭声。他的手边放着一个杯子,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玩着杯子里的冰块,冰块撞击杯壁时不时发出“叮咚”的清脆声音。

  愣是这样僵了一会儿,戴待乖乖地走上前来,像以前那样抓着他的袖子晃动他的手臂,“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好歹应该先发短信跟你报备清楚的。”

  见顾质的脸色依旧纹丝不变,她又进一步示弱,“好吧,我是连门都不该出的。”

  顾质睨着她,不作回应。

  少顷,戴待似终于有点憋不住气,“我早对你有意见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巴不得我不要那么黏你,怎么现在动不动就生气,一气还气那么久。你去港城前耍的冷脸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倒是先算起我的过错来了!”

  她这番话出来的语气是委屈加点娇嗔,和之前发脾气的形式很不一样,既不是和他冷碰冷,也不是刺耳的嘲讽或者作践自己,令顾质稍有意外。

  但想一想,倒是极其顺承这两三天两人相处时她的状态,仿佛放下了五年距离的隔阂,回到那个明朗的戴等等。

  他本就不是真的要对她冷硬,此时一听,干脆抓过她的手,将把她拽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上,“对!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后悔以前没把你看紧点,才弄丢了你!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找条绳子把你绑在我身上,我都到哪你就跟到哪,一分一秒都不要分开!”

  他抱着她,脑袋一垂,脸埋进她的颈窝:“我真的是受够了……受够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阿质……”戴待静静地一动不动。

  她一点都不怀疑他话的真假。

  她压了压心口的酸涩,手指揉上他的后脑勺,唇瓣在他的鬓边厮磨两下。因为这个动作,连带着她的头动了动,埋在她颈窝间的顾质一下感觉到她的耳朵上有什么东西蹭到了他的脸。

  顾质抬起头,一眼看到她原本空空的耳珠上,多了一枚纽扣耳钉。而戴待刻意偏着头让他看得更加清楚,“我只是去打耳洞。怎么样,好看吗?”

  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挑拨着他的神经。

  顾质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尚有点发红的耳廓,温声问:“疼吗?”

  “你问到点子上来了!”戴待蹙起眉头,呲牙咧嘴地耍起宝,忿忿道:“如果不是着急着戴,我也不会在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打耳洞。嘶,手艺真差!我都怀疑是不是被戳得冒血珠了。”

  “我帮你看看。”顾质握住她要去抓耳朵的手,仔细盯着看,除了泛红,倒没什么其他异常。而这次泛出的红和平日她因羞涩而泛出的红又不太一样,他的喉结滚动一下,毫无预兆地凑上去,轻轻啄了一口。

  “你----”戴待捂住耳朵往后躲:“你偷袭!”

  见她要从他怀里站起,顾质连忙拉回她,挑挑眉尾:“我何需要偷?我光明正大地窃,光明正大地窃香。”

  戴待哪里不记得这是以前向他索吻时为自己辩解过的话,此时竟是从他嘴里酷酷地说出来,逗得她忍俊不禁。

  门上在这时传出叩响声。

  顾质的眉头当即一拧。

  戴待趁机从他怀里挣脱:“有什么事赶紧去!你就别为难马助理了!他这么尽职尽责,我觉得你给你翻三倍的工资都不为过!”

  她一边调侃,一边蹦蹦跳跳地跑开,进卧室前还朝顾质做了个鬼脸:“继续补觉了!为了打个耳洞,折腾死我了!”

  顾质眼底笑意浓浓,虽然不舍,但没有继续和她闹。他确实是还有事,正是美食论坛结束之后的酒会。若不是为了她,也不会中途跑回来。

  走出后,果然是马休低垂着脑袋等着。

  顾质瞥他一眼,“回去之后自己去报备,多领两个月的工资。”

  啊……?

  马休整个人一震,顿时泪崩地傻掉。

  他次次打断老板和戴小姐的温存,老板终于受不了要开除他了?

  顾质走开几步没见马休跟上来,不悦地拧了拧眉:“刚给你涨工资你就罢工了?”

  啊……?

  马休再度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向顾质。

  见顾质在电梯门口等他,他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忙不迭跟上去走进电梯,感激涕零地看着顾质的背影。

  老板终于良心发现明白他生存得多么不易!

  “你之前说,酒店网络里记录的她的上网痕迹是在查药店?”

  顾质的问话一经传出,马休立即恢复正色:“是,在查药店。”

  “我知道了。”顾质淡淡地应着,重新沉默。

  马休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感觉他原本透露着愉悦的背影再度变得有些寂寥。

  这种寂寥,他并非第一次在顾质身上看到,熟悉得很。

  “是不是还搜了打耳洞的地方?”顾质忽地又问。

  马休怔了一下,“对,是的。”因为去药店比较像是要紧事,所以他当时只说要药店。

  “嗯。”顾质简洁地应了一个字,不再说话,直到下电梯前,才最后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实在有必要,先问过我。我不想通过直接调查她来得到我想知道的讯息。”

  *

  酒店房间里,戴待闷在被窝里,十分钟后才重新起床,掏出包里刚买回来的避孕药,眉头皱得紧紧。

  这个时候才吃,其实早过了时间,根本没什么作用。

  但她犹豫再三,还是想求个心理安慰,想着反正要出门打耳洞,就顺便买个药。

  吃完药,戴待第三次趟回床上,终于安心地入睡。

  *

  第二天早上,结束了这次的日本之行,戴待和顾质坐飞机回上海,再从上海转回荣城。

  没想到的是,刚抵达荣城机场,她就接到来自戴乃迁的电话。

  戴乃迁自前段时间开始,恰好作为代表,前往欧洲参加某个重要的国际银行金融会议。

  猜到他大概是已经回国,并且得知了家里发生的事儿,戴待颇为犹豫,没有马上接。

  手机却突然被顾质夺去,而未及她反应,他已经帮她接起:“戴伯父。”

  “嗯,是我,顾质。”

  “她和我在一起。我们刚从日本开完会回来。她很累,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没事吗?那好,我会代为转达你对她的关心。”

  几句话后,顾质挂断电话,顺手帮她把戴乃迁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才把手机还回来:“以后这些人的骚扰电话都别接。戴莎的事情我在跟进处理,你不需要插手,不需要过问,不需要有任何表示。明白?”

  戴待怔怔地看着他完成一些举动,接过手机,点了点头:“好。”

  “嗯。”顾质露出满意的神色,揽紧她的肩:“先送你回家。”

  *

  “怎么?她把你的电话挂了?”林银兰问。

  她的语气有点生硬,令戴乃迁颇为不满:“不是小待,接电话的是顾质。他们刚从日本回来。”

  “顾质……呵呵……去日本……”林银兰的眼底不由浮出满满的嘲讽:“自己的妹妹还在医院里半死不活,她和妹妹的丈夫去日本逍遥快活。戴乃迁,这就是我们戴家的好女儿!”

  “你有完没完!”戴乃迁终于忍不住对她发脾气。

  只不过一个月不在家,就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老婆不像老婆,女儿不像女儿,家不像家!他都不知道跟谁发脾气!

  “你要是不那么惯莎莎,现在会发生这种事!”戴乃迁双手背在身后,气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冒:“小待之前的错处我们另外谈,现在摆在眼前的事情,我觉得就是莎莎自作自受!”

  “戴乃迁!”林银兰尖锐的吼声紧随其后传出,眼泪唰地不知第几次覆盖水肿的眼睛,抬着手臂指着戴莎病房的方向:“现在躺在里面的是你的女儿!一个父亲怎么能够指责自己的女儿自作自受!你是不是人!”

  “还有!我再一次告诉你!莎莎没有要那些流氓伤害待待!待待见死不救!莎莎才是受害者!莎莎才是受害者!”

  “证据都在警察手里,你还想怎----”

  “那是污蔑!我不会让他们把莎莎抓走的!不会!”林银兰尖声喊着,无力地蹲到地上:“是待待自己运气不好,刚好碰到那群人,才被顺手抓去的!莎莎是无辜的!”

  戴乃迁从来没发现原来林银兰是个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如果可以,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莎莎这样?你倒是说说我现在能怎么办?!”

  一个原本在戴莎门口站岗的警察在这时跑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戴莎不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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