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持续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三更时分，三更之后，他的内心又充满了疑惑。这种疑惑的心情又折磨了他三天。直到七日后传来乌月退兵的消息，他内心的疑团越来越大。搞得他常常自发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呀？”跟他一起的张禄，只要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摇摇头一副无限惋惜的口吻说他得了失心疯。他也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越来越想找苏博文问个究竟。那灰袋子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来到中军大帐前，他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走就大半个时辰，守帐的大头兵，再次用惊奇的眼光看着这位副将。仿佛下定了决定一般，雷绍允大声禀报：“少将军，末将雷绍允有事相询”
“进来吧”
闲散的语气，淡淡而不疏离
“少将军，我。”
“来了，早该来了啊，我一直等着你这位大功臣呢。”苏博文正在写着回信，头也不抬，只是话语中透着些轻快，想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过，雷绍允可听得不自在了，这少将军明知道他现在一肚子疑问，还偏生说自己是大功臣，这不是戏谑他么？
“末将不明”
“雷副将有何不明？”听到雷绍允略有些不满的语气，苏博文住了手，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日三更之事，末将不明白，今日乌月退兵，末将也不明白”雷绍允虽然外表斯文，但骨里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他也不扭捏，就一古脑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苏博文此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明白，就自己去想，想不明白就自己去查”
凉凉的一句话，说得雷绍允的脸又垮了下来。他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没搞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他摸了摸手中灰色口袋，有些灰暗的想，这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许久之后，当雷绍允辗转得知这袋中之物是什么的时候，他终于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怪不得少将军那晚偏叫我二十多人一起浇粮呐。”他平时斯文惯了，偶然一下粗鲁了一次，偏生还叫张禄看到了，又让他耻笑了许多年。
袋中之物，名红颜。是一种无毒之毒，食之不会致命，但是却会让人的肤色发红。红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脸，故名“红颜”。但此毒甚浅，一日便可自解。那乌月大军吃了沾有红颜的粮食，个个都成了大红脸，偏偏他们又查不出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毒还是生了什么病。这样子一日红一日解，乌月军中人人自危，以为成了绝症，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强撑了十日之后，乌月主帅下令退兵。至此，苏博文不费一兵一卒，便解了北门之困。
北门一战，苏博文从此名声大燥，人人称颂。虽然，偶有鄙夷之声，称他此役胜之不武，用的都是下作手段。但苏博文倒是很看得开，只作充耳未闻，他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更何况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不够光明。
以最少的伤亡换天下的一时平静，何乐而不为。一定要决一死战，弄得尸横骗野，才算是真英雄么？他嗤笑一声，反而笑那些人的愚蠢。不过，经此一战，军中倒是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开始接受这个少年将军的调遣。
永宁十四年，四月初八，捷报回京，易国国主大喜。加封苏默定为穿云大将军。苏博文为伏漠大将军，因苏默定身负重伤，所以由伏漠大将军正式执掌主帅大印。
“奴婢不懂”
在听完凌振鸿绘声绘色的讲完他精采绝伦的故事后，我有些晕眩。什么认亲？什么私生？什么二小姐？与我何干？我自己的身世我自己很清楚，绝不是他所谓的什么失散多年的小女儿。
“嫣儿，你怪我？”凌振鸿一脸受伤的表情，颇有些伤感。我心中滑过一丝丝温情的记忆，又联想到自己现时的处境，对一脸悔意的凌振鸿倒生出几分同情来。
“老爷，您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您的小女儿啊！”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事实，意图说服他接受，可谁知他根本听不见进去我的说话。
“嫣儿，你怪我是应该的，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你小小年纪来投靠爹，而爹却没有认出你来。入府三年，我儿竟然在我府上做了一名浣衣房的粗使丫头，是爹不好，是爹对不起你啊。”凌振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席话又说得情意切，声泪俱下，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一干随待的丫头家丁全都红了眼看着我，好像我不认亲就是我不对的样子，搞得我很是无奈。我隐隐有些头痛，这太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了，更有些出人意料。
我根本不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这太危险，而我三年前入府时信口胡掐的那个身份，又漏洞百出，根本没办法拿出来堵人的嘴。况且看这情形，凌振鸿肯定是查过我报的身份是假的才会跑来认亲的，现在的我真的很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而更糊涂的人是凌振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认错的？
想来个抵死不认吧，也不成，那样的结果肯定是引得凌振鸿对我的身世一查到底，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到那时候我就只有一条路好走，就是离开凌府，可是，离开并不难，只是离开后万一英婆婆回来了，又要到哪儿去寻我？
就认了这个亲吧，也不好，这明摆着不是自己的身份，偏要来占着，滋味定不好受。况且还得担心有一天教人拆穿了，岂不是更尴尬？这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那凌振鸿还偏生就认定了我这个女儿，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女儿长，女儿短的叫着。还保证说以后会好好补偿我。
“我真的不是。”我挣扎着出声，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谁知凌振鸿根本就不让我把话说完，直接拖着我就朝后院走去。跟里还说着：“嫣儿，爹带你去你的房间”他的笑容和谒，他的话语亲切，他的手心厚实而温暖，我的眼前一晃，又仿佛回到当初，那时候爹也最喜欢牵我的手带我去这里去那里。我的眼睛突然间就湿润了起来。记忆中的我，也是这么备受呵护的宠爱着，
突然间，我就下了这个决定，要留下来，至此，我摇身一变，便成了凌家的二小姐，闺名：凌嫣。有时候，我会这么想，也许现在这样子也不错，至少凌振鸿找回了自己的“女儿”，至少我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虽然我心里常常会因为抢了别人身份，而生出一些罪恶感，可是，我真的身不由已。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么闲过，也从来不知道大家闺秀的生活这么单调无聊。一连好几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到花园里走走看看。可是因为身份的改变，下人们都反而对我有些冷漠。许是嫉妒，许是羡慕，还有一些是因为曾经欺负过我，而担心我现在一朝得势会想着报复。其实，我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个？
今日，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差了紫玉去取几样东西回来，好打发打发时间。紫玉其实就是以前和我一起在浣衣房一起呆过的那个小玉，后来做了凌家大小姐凌芷芙的贴身丫环。凌大小姐嫌她的名字太普通，就给她取了紫玉这个名字。这凌振鸿认了我做女儿后，凌大小姐小露了个脸，带了紫玉过来，说是紫玉跟我本身就熟识，拨给我用正好合适。我虽然心中觉得自己不用什么人伺候的，可是也没有推托，名义上，她算是我的姐姐，人家主动对我示好，我没有理由不接受。
不过，凌芷芙的到来，终于让我看见了那神秘之物是什么东西了。原来是一块鸡心型的血玉，挂在凌芷芙的脖子上，最难得的是那血玉的中间，有一朵状似莲花形状的血纹。怪不得那位二公子，声称此物难寻了，看大小姐马上就将此玉挂在身上，想来，那位大公子与凌芷芙感情还是挺深厚的了。
约末过了半个时辰，紫玉还不回来，我独自无聊，只有对着镜子发呆。镜中人儿粉面桃腮，最显眼的就是额前厚重而整齐的流海。我的身份虽然有了变化，但是，这仪容打扮，还是跟以前一样简单，只除了头上多了几支钗，身上的衣服服换做了真丝锦绸。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我突然间想起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及?了。
正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但是听得出来是向着我的屋子来的。我估计是紫玉回来了，便开口门道：“紫玉，怎么去了这么久？”
语毕，门也让人推开了，我转过脸去，正好看到紫玉怀抱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走了进来。
“二小姐，刚才回来的路上遇着粉蝶了，奴婢与她多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紫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怯怯的。可能是怕我责怪她，于是又急着转移话题：“二小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她一骨脑儿的把怀里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面。可能是太紧张了，力度没有把握好，在桌子上弄出了很大的声响。那宣纸晃悠了几下，就直接滚到了地上。这下子紫玉慌了神，卟嗵一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二小姐，对不起，是奴婢手笨，奴婢不是故意的”她边说边趴在地上把那卷宣纸捡了起来，抓到了怀里，低着头，不断的认错，不断的求饶。一丝不悦爬上心头，不是为她的这点小错，是为她的表现而有些心疼。粉蝶我也是认得的，现在应该是凌大小姐的贴身丫头，从前就和紫玉交好，她们就是再多说一会儿话，只要不过份，我也断不会多说什么、可是，紫玉现在的模样，让我想到她以前犯错的时候，凌大小姐是如何待她的，怎么吓成这副模样？
我上前扶起地上的紫玉，她睁大了眼看我，不肯起来，我问她：“紫玉，你怕我吗？”她睁大的眼睛，水气氤氲，眼看着泪水就要掉下来，“二，二小姐。“她嘴嗫嚅着，也没说出什么重点，看她这模样，不问也知道结果了。
“紫玉，你可记得以前我们都住在一间房的时候？”听的提及往事，她显然有些不相信，要是换做旁人一定会对自己灰暗的过往有所忌讳的吧，“你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我一直记得你的笑，傻傻的但是很无害的笑容”忆及往事，我嘴角轻轻上扬，看她表情也有所动容，我顺手再次扶她，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慢慢了起了身。我递给她一方丝帕，示意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我还是当初那个凌听，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所以，你大可不必怕我”我接过她手中宣纸，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她的手心湿湿，显是刚才太过紧张而出了汗。我出声安抚道：“好了，不要哭了，不然大家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紫玉胡乱的擦了擦脸，跟在我身后轻轻的说了句：“二小姐，奴婢不怕”闻言，我微笑以对。“这就对了嘛！好了，你现在过来帮我研墨吧！”
听我这么说，紫玉惊讶的表情一览无遗。早上我让她去取文方四宝的时候，她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过，她那种惊讶也仅仅表现在脸上，反应过来后，她动作很熟练的磨起了墨，想来是在凌大小姐那边做得熟了。我铺好宣纸，选了一支尚可算得上称手的笔便开始写字，三年未动笔了，现在手生了好多，写出来的字看起来都不太顺眼。不过，就是这我看着不太顺眼的字，看在紫玉眼里惹得她又是一阵抽气声。因为，即使是我看着不顺的字，也比她的端正了许多，在凌府贴身的丫头是要帮小姐做许多事的，不识字绝对不行，所以紫玉自打调去跟了凌大小姐，也会认许多字了。
在紫玉的眼里，我该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土包子吧，现在我居然做了件她原本以为我完全不会做的事情，肯定是有些吃惊的，我看她嘴都合不上了，心中竟还生出一些自豪的感觉，十分受用。
“紫玉，刚才你跟粉蝶都说了些什么？我睢着你说得挺久的，定是什么新鲜事吧？”我一边写着字，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便随口问了一句。
“说北门的苏将军呢”紫玉眼睛不离我写的字，老实的回答着。
“哦，也说我听听”
那个中了毒的苏乾么？在浣衣房都听说了，应该算不得新鲜事了吧。想到这里心念一动，一行小楷跃然纸上。我写得认真，紫玉也看得认真，一时间竟然忘记回答我的问话了。
“怎么不说了？”我问
“啊。我，刚才粉蝶说，那个苏大将军已经回到府上了呢？而且，皇上给派了好几个太医在给大将军诊治，只不过好像乌月国给下的毒很是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呢”
趁着紫玉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写满了一张纸。我拿起来，仔细了看了看，摇了摇头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后面的明显比前面的写得清秀了一些，这字啊，就是这样，越写就会越顺，越写就会越好的。
“还有呢？”我放下写好的纸，换了另一张，又继续的开始写
“二小姐喜欢听这个？”
“说吧”其实我无谓是喜欢不喜欢听，只是太过于无聊，当故事听也无妨啊。
“外面都在传说，苏大公子也不好了呢，嗯，就是那个苏家的少将军苏默定。”我嗯了一声，表示在听“说是受了重伤，其实也不能带兵了，所以，现在北门的军队暂时都是由雷绍允副将在指挥着。但是，苏大将军已经成这样了，苏大公子的事情就没敢跟老夫人说，给瞒着呢！所以，皇上才派了苏二公子也去了北门，给他大哥帮手”紫玉在说到大公子的时候无限惋惜，说到二公子的时候，又无比的兴奋，倒是个瞒不住情绪的丫头。
我静静的写着字，一边听着紫玉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北门的惊险。刺激。苏大公子的威风八面，苏二公子的英俊潇洒，紫玉倒是有些说书的天份，听得我津津有味的。一连好几日，我都是一边写字，一边听故事，顺带的对局势也了解了个大概。
永宁十四年，二月二十八，乌月增兵五万再犯北门，来势汹汹，意图一举拿下北门。三日后，北门传来消息，易国军拼死抵抗，北门终未失守，但少将军苏默定在此次战役中再次负伤，北门，现今只余一个苏博文独撑大局。
永宁十四年，三月初九，北门再传消息，苏博文少年英雄，夜入敌营一把火烧了敌军粮草，乌月大军千里跋涉，来到北门已是不易，现今粮草尽失，大势已去，已有退兵之象。
同年，三月十五凌府迎来了贵客，
三月十六，凌家大小姐凌芷芙离家出走
三月十八，‘爹’给我预备了大红嫁衣
我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安排，似乎是又一次的别无选择，也似乎在预示的某一些原本我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凌振鸿再一次的施展了他舌灿莲花的好本事，口沫横飞的诉说着苏大公子的英武俊美，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去，只是想到了这背后隐藏的玄机。他一定以为我会开心得要死吧。至少这件事放在别的女人眼里，还真算得上是一桩天赐良缘。可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荣华富贵，也不是什么如意郎君。所以我沉默了，异常的沉默，不哭也不笑，像一个生命的雕像一般面无表情。
他说：“嫣儿，帮帮爹”
他又说：“嫣儿，爹也是没办法，你姐姐她现在跑了出去，根本找不到人”
他还说：“嫣儿，这其实也是件好事”
其实，他说那么多干嘛，他已给我铺好了路，垫好了石，容不得我不走下去。我是谁？我现在是凌府的二小姐，而那贵客来自宫里，一纸皇帛，清清楚楚：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翁城知府凌振鸿之女，贤良淑德，秀外惠中。今赐婚于振北大将军长子苏默定，择日完婚。”
凌振鸿之女么？好讽刺，如果在一个月以前，便只是凌芷芙一人。可是在一个月后的现在，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凌嫣。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凌大小姐已然消失，凌振鸿之女便成了我的代称。
正如凌振鸿所言，这本是一桩美事，为何凌芷芙要逃？凌振鸿告诉我：“芙儿心中，只有那个振北军副将雷绍允一人，故而逃婚”
我根本就不信这个说词，可是我却早已骑虎难下。
倚在房前长廊上，心中烦闷得狠，我总想着那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我差了紫玉出门打听外面的消息，她一去半日，等得我有些心焦。远远的，湖水凌的身影越来越近，我终于牵动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
“紫玉，你可回来了？打听得怎么样？”
紫玉满脸是汗，想是走得太急热出来的。我递给她帕子，她很自然的接了过去，一边仔细的擦着脸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开口回道：“二小姐，奴婢打听着了一些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二小姐想知道的”
“说来听听”不管是什么吧，总好过现在这么糊里糊涂的好，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我才让紫玉去打听打听外面的消息，自己也好心中有数。
“奴婢之前跟二小姐说过了，苏老将军回府上治毒，可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前些日子，北门来消息又说大公子又负伤了，而且还伤得挺重的，怕是不好了。这苏家一老一少成了这样子，苏老夫人整日的以泪洗面。好不伤心呐。
这皇上呢，见太医们对老将军的毒伤一直没有办法，他面上也有些过意不去，一直想找到方法补偿。后来，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冲喜这个法子，皇上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打算给苏家的公子赐婚。”说到此处，紫玉偷眼看了我一下，吞了吞口水接着又说道：“后来的事情，二小姐都知道了，圣旨就到了咱们府上，就算是给二小姐你订下了这门亲事”
紫玉的话，我是信的，这种事情想来应该不会假。只不过那个皇帝怎么能相信鬼神一说，打算用冲喜来解决苏将军的毒伤？我思前想后，觉得皇帝不该是那个想法，他是想给苏家一个交待，却不是真心的相信这个冲喜一说的吧。
“就这些？”
紫玉迟疑了一下，又说了起来：“外面现在传言说，自打这门亲事订下后，那苏老将军的病情就真的渐渐好转了，所以，大家现在都在称赞皇上的英明神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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