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径直
因为她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怎么能活下去。
所以她径直走到了徐至臻的面前，忽然问道：
“医生，你说过，我这种情况如果积极治疗的话，有机会能活过五年吧？”
“这……”
徐至臻一愣，他是医生，知道这种病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好的，而且他向来不对患者做任何保证的。可他视线一碰到胡晓晴的视线，他忽然只想做个对医学一无所知的人。于是他也不管后果如何，肯定地说：
“对，你这情况其实并不算坏，只要好好治疗，五年生存率，或许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的。”
“是吗？要是有五年时间，一定可以做很多事吧？”
胡晓晴听了徐至臻的话，先是自言自语了一阵，然后抬起眼，坚定地对徐至臻说道：
“医生，我做好决定了，请你救活我，一定要救活我！”
中心医院的妇产科内，徐至臻坐在妇产科主任的办公室内，手指轻轻地在坐椅扶手上点着，虽然表情还是那么平和，但今天的他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感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小徐，你要的报告我给你拿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推开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还来不及擦去头上的汗，就将手中的一叠纸往桌上一放，然后拿起茶杯，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下去，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连心电图我都帮你拿来了，呶，都在这里。”
“呵呵，谢谢王姐。”
徐至臻只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之后拿起那叠纸，神色凝重地仔细看着，然后又像是不放心似的，问了一句：
“她检查的指标都正常吧？就算今天马上做手术也不会有事吧？”
“嗯，从检查结果看，这个患者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可以做手术。”
王主任放下茶杯，见徐至臻表情严肃，看样子对那个患者非常关系，不禁有些好奇：
“可是这个患者是谁？竟然能让小徐你亲自来找我，帮她拿报告？”
其实王主任会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今儿一大早，徐至臻就带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来到妇产科不算，还忙前忙后的帮那女人张罗人流术前的各项检查事宜。
这要是别的医生带来的女人，或者是做别的手术，更或者那女人长得一般一点，她也不会感到这么好奇。
不过徐至臻不一样。因为他不仅是中心医院的骨干，还是他们医院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撇去他长相斯文，脾气好，专业技能优秀这些优点不说，她甚至还听说他的家庭背景还很不一般。所以在医院里，被他的魅力迷住的小护士不在少数。
可即使面对各色美人的示好，但她也从来没见徐至臻对哪个女人特别过。可今天这冷不丁的，他就带了这么个漂亮女人来做人流手术，且不说外边的那拨小护士因此猜测不停，就连她这个做主任的，也是对两人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一男人，一女人，一起来做人流手术，你说这两人的关系能一般得了吗？
“呵呵。”
然而面对王主任的好奇，徐至臻只是敷衍一笑，然后专心看起胡晓晴的检查报告起来。
“我说小徐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徐至臻看上去暧昧至极的态度，王主任更来劲了：
“看你这么上心的模样。难道那患者，真和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徐至臻抬头看了看王主任，还是不说话。
“唉，小徐，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主任就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折腾死了，要事实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外边那些小护士们，估计全得伤心死了。
因为一向不大亲近女人的徐医生，平日里与哪个护士多说了几句话，都要被人八卦好久。而他如果真带着与自己有特别关系的女人来堕胎，那真要让暗恋他的那班女人心碎一地了。
“王姐，我能和患者有什么关系？”
徐至臻好笑地摇了摇头，对王主任说道：
“她是我的患者，因为得了乳腺癌，不能要孩子了，所以我带她来，准备做人流手术的，所以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啊？她得了乳腺癌？还怀了孩子？”
听了徐至臻的话，王主任不禁也吓了一跳：
“天哪，这都什么事？她看上去还那么年轻！”
“是啊，是还很年轻。”
徐至臻叹了叹，他只要想起胡晓晴，心情就异常沉重：
“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会因此吃不消，为了后期治疗能顺利些，所以想多了解一些她的情况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需要你帮着忙里忙外吧？她的亲人呢？她没有亲人吗？”
虽然听了徐至臻的话，王主任对胡晓晴也充满了同情，可对于徐至臻的举动，她还是不解。毕竟他只是那病人的医生而已，这些事哪需要由他来帮着做：
“就算没有亲人，那她的丈夫呢？她的丈夫上哪去了？她要做人流，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她丈夫吧？”
徐至臻想起胡晓晴的那句“我没有丈夫”的话，
“这个……她说她没有丈夫，可是这手术不是得有人陪在身边才能做吗？所以，为了她的安全，我就陪着她过来了。”
“啊？没有丈夫？她连丈夫也没有啊？”
王主任一愣，继而对胡晓晴更是同情了：
“唉，女人得了这种病，又怀着孕，按说这情况就已经够悲惨了。可现在连做人流都没有人能陪着来，那也真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呢。”
徐至臻有些尴尬，他将报告又翻了翻，试图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王姐，既然我的患者各项指标都正常，那可否在今天给她安排手术？她的病情况比较复杂，我怕拖了会延误她的病情。”
“这倒没问题，我会安排的，。”
王主任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了下来：
“既然是你小徐特地交代的，我一定会吩咐做手术的医生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的。”
“那就多谢王姐了。”
徐至臻拿着报告起身，向王主任告辞：
“报告我拿走，你继续忙，我不再打搅了。”
“嗯，你走吧。”
大家都是大忙人，所以王主任也不多留他，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又禁不住打趣道：
“不过如果我们医院的医生都如徐医生这么尽职，那医患纠纷一定会少了不少了。”
徐至臻不语，带着笑对王主任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而他一出了门，那仅有的那丝笑容，也在他的面容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诉说的凝重。
手术，是安排好了，可那女人，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在徐至臻去拿检查报告的时候，胡晓晴就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各色人等从自己的眼前匆来去。
会到医院里来的人，大抵是来看病，或者是陪病人来看病的，所以脸色都不会太好，可妇产科却是个例外。
虽然来这里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面带笑容，但从大多数人的脸上，都能看出愉悦的影子。因为在这里，人们收获最多的就是希望。人们辛苦孕育的，对未来的新希望，往往都是在这里率先升起。
但即使这里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有的时候却会让极少数一些人更加感到绝望与无助。而胡晓晴，就是那极少数的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不过胡晓晴也知道，即便她此刻不坐在这里，她心里的那些绝望念头依旧会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直到她最终发狂。
胡晓晴更明白，光靠她自己，她无法摆脱绝望的阴影，所以现在，她只希望去为她拿报告的医生，能尽快回来。虽然她不知这是为什么，但至少在与那医生相处时，她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可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她翻出手机一看，当她看清来电显示的号码后，心里更是烦躁。
因为来电话的人是陈英明，她的前夫，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们都已经离婚了，而她也甘愿忍受羞辱，写下了所谓的离婚保证书了，说好两人的关系就此终结了的，可这男人却在这时打电话给她，是何用意？
胡晓晴不想接这个电话，所以将手机依旧放回了包里。她想忽略，但是手机却执着地响了又响，看来陈英明今天不找到她，是誓不罢休了。
被电话铃声闹得不行的胡晓晴只好再次拿出手机，无奈地将手机放到耳边，陈英明缺乏耐心的嗓音立刻传了过来：
“喂，胡晓晴，你怎么现在接电话？我找你好久了！”
“陈英明，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胡晓晴本来就对他没好感，一接电话听见他一开口就是质问自己的口气，也同样不耐烦地反问道：
“我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你这会儿打电话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你妈嫌弃那保证书写得不够好，要我重新写一份吗？”
“胡晓晴，你别一出口就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除了保证书，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别的事情找你？”
陈英明被胡晓晴的话一下子激怒了，接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很冲。
“那你是为什么要找我？”
胡晓晴不悦地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磨蹭，我没空和你多说。”
“唉，你是不是从此不打算和我好好说话了？”
陈英明火气极大的质问道：
“胡晓晴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妈，我们离婚了的事？”
“我妈？你说什么呢，怎么好好说起我妈来了？”
陈英明突如其来的询问她母亲的事，让胡晓晴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对母亲说的那番话，于是立刻神情紧张地提高声音追问了句：
“啊？难道我妈打电话给你了？”
“可不是吗，要不为这事，我还能因为什么事找你？”
见胡晓晴想起了这件事，陈英明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把他找胡晓晴的缘由说了出来：
“不过胡晓晴，我什么时候打算和你准备出国旅行结婚了？你这个谎也撒得太大了一点吧？”
“什么？！”
“怎么，你撒谎的时候，就没想到有被戳穿的时候吗？”
陈英明在电话另一端冷哼道：
“今天一大早，你妈就打电话来，开口就问我新婚旅行的事，搞得我措手不及，都已经离婚了，我还因为你而吃了这么多苦，哼，你还好意思对我大呼小叫的？”
“什么？我妈问了你结婚旅行的事？”
然而陈英明的数落却直接被胡晓晴给忽略了，她能听见的，都是有关自己母亲的事。因为怕自己辛苦掩饰的事实被陈英明揭露了，所以此时的胡晓晴顿时紧张得拿着手机的手也有些发抖：
“我妈说这些事的时候，你都说什么了？难道说，你和她说实话了？！”
“哈，胡晓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紧张了？对你妈撒了谎，所以紧张了？”
就算隔着电话，陈英明还是察觉到了胡晓晴的紧张，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抓到了胡晓晴的把柄，所以他并不直接回答胡晓晴的话，而是态度极端恶劣的揶揄她：
“我对你妈说了什么话？你想知道？可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事，那你干嘛还打电话给我？！”
胡晓晴终于克制不了情绪发怒了，这男人也忒差劲了，竟然揪着这种事来羞辱她，真是无耻至极：
“陈英明，我告诉你，在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能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陈英明你说清楚了，你到底和我妈说了实话没有？到底说了没有？”
“你以为我那么笨，会对你妈说实话，让你家有机会抓着我家不放？”
自从离婚那天领教过了胡晓晴的脾气之后，陈英明的心里对胡晓晴多少有些发憷。一听胡晓晴真生气了，便也不敢再多罗嗦：
“你不用发这么大的火，你妈问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你妈说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反而帮你圆了谎，你就放心好了！”
“是吗？”
知道母亲并未知晓实情，胡晓晴稍稍放下心来：
“那你都是怎么说的？我妈她相信你说的话了吗？”
“开始当然不相信，可是后来因为我一口咬定这的确是事实，你妈就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了，至于相不相信，我可不知道。”
陈英明随便应付胡晓晴几句，完了之后，突然狐疑地问起：
“可是胡晓晴，你确定你没有和你妈说过我们离婚的事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晓晴才刚松了口气，可陈英明接下来的口气却让她浑身不舒服。
“我是说，你确定你妈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或者知道你生病的事了，才故意打电话过来的吧？”
大概是因为心有怀疑，陈英明的声音越来越高：
“该不会是，你其实不想离婚，所以和你妈事先串通好，套我的话来的吧？”
“陈英明！”
由于再也受不了陈英明说的话了，胡晓晴失控地对着手机话筒厉声喊出了陈英明的名字，她的声音非常大，而且还显得非常的突兀，把候诊大厅的人都给吓着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视线纷纷落到胡晓晴的身上来。
“啊，你怎么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吓死我了。”
陈英明着实被她的这一嗓子给镇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
“我也只是问问而已，没有就没有，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陈英明，我告诉你，这段日子，我已经是受够了你，受够了你那刻薄势利的老妈，受够了你们一家！”
也不管自己的突兀举动已成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胡晓晴积累多日的火气终于在这时候全部爆发了出来。她冲着手机话筒，大声嘶吼：
“所以我可以不可以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侮辱我，侮辱我的家人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求你，千万别再来烦我，我拜托你了，好不好！”
“胡晓晴，你要搞清楚耶，今天是你妈先给我打电话的好不好？我当然要了解清楚你和你妈对我家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
陈英明也被激怒了：
“还有，你别忘了你是已经写过保证书的，要是你真有什么企图，我劝你最好现在马上放弃，要不然，那笔钱我也会立刻要回来的！”
“保证书我是写了，可我什么时候向你要过医药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保证书里向你要钱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了？哈――”
胡晓晴已被气得抓狂：
“可是我告诉你陈英明，这世上的人可不都像你们家人想得那么龌龊，我的脑袋也没有你们陈家人那么肮脏！什么？你要把那钱拿回去？好，你尽管拿走好了，谁稀罕你家的脏钱！拿走，都拿走！”
“啊？晓晴晓晴……”
陈英明向来是个没主见、却又欺软怕硬的主儿，见自己把胡晓晴给彻底激怒了，不免也有些惊慌。
“住口！住口！陈英明，你真让我倒胃口！”
胡晓晴双目赤红，显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再见到你，啊，不，从今往后，我连你的声音也不想再听到！”
语毕，她不等陈英明做出反应，就先把电话给挂断了。而在挂断之后，胡晓晴仍然不觉解气，狠恨一咬牙，将手里的手机用力砸向地面。
只听“啪”的一声，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而大厅里的人全都被她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而胡晓晴却丝毫不顾忌，也顾忌不了周遭的视线，因为此时的她，满心都是对陈英明，以及陈家的愤恨。
虽然，她之前是鬼迷心窍了，曾妄想过借助陈家的财力改变命运；虽然，她之前的动机确实不纯，行为也不值得人尊重。但是现在她都已多次表明，自己不想再继续纠缠其中，可陈英明还找各种机会揪着她，想尽了法子羞辱她，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难道有钱就这么了不起么？就可以这么看不起人了吗？！
胡晓晴越是想，越是觉得气愤难平。她发现自己以前是过高估计自己的承受能力了，她当时还一心想着在那种家庭中生活，她一定是疯了。
不过气愤之余，胡晓晴还感到有些侥幸。所幸她及早做出了决定，及时与那个家彻底脱离了关系，就算所有打击都需要她一人承受又怎么样？就算她病死了又怎么样？至少现在她自由了，至少她现在不再需要用卑微去换取别人的冷眼。
所以对那种人渣，一点也不需要客气的！胡晓晴，你做得好，做得实在太好了！
胡晓晴默默地在心里鼓励自己。
“那个，胡小姐……”
不知何时，胡至臻已经站到了胡晓晴的身前，他看着还处在盛怒之下的胡晓晴，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其实在胡晓晴接到那个电话之时，胡至臻就已经走到了大厅附近，随后胡晓晴那些爆怒的举动，自然也都悉数落人了他的眼里。
一开始，他和周遭的人一样，被胡晓晴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吓着了，可是等他仔细一听胡晓晴吐露出的只言片语中，他大致明白了胡晓晴愤怒的理由，甚至还隐隐猜到了这个女人之前的经历。
她的丈夫，该不会是因为她得了这个病，而狠心将她抛弃了的吧？要不然，她又怎么会说出自己没有丈夫的话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也未免太可怜了。
有了这样的猜测后，徐至臻对胡晓晴更加怜悯了。
见周围的人都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胡晓晴，徐至臻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俯身将被胡晓晴摔得支零破碎的手机一一拾了起来，而后走到胡晓晴的身旁，安静地看着她，等她看上去稍微平静了些，才开口叫她。
但他开始时一连叫了两声，胡晓晴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无奈之下，他只得又喊了声：
“胡小姐，报告出来了，一切都正常。”
“啊？嗯？”
这一回，胡晓晴终于听到了，她摇了摇头，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但在抬头看到徐至臻时，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徐、徐医生？”
“胡小姐，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看胡晓晴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徐至臻也不恼，反而耐心地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刚才说，你的检查报告都拿到了，一切正常，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
“啊，我听明白了，谢谢你，徐医生。”
胡晓晴彻底恢复了理智，她冲着徐至臻笑了笑，从他手中拿过了自己的检查报告，礼貌而疏远的道谢：
“因为我的事，你费心了。”
“没事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徐至臻见她拿过检查报告后却不看，忙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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