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 问柳之怨

　　苍夜回到大厅，见大厅内只留下了钱万海和方奎二人在桌旁饮茶，微微一笑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今日我又惹上了个麻烦事。”


　　钱万海心中一怔，失笑道：“你不会脑子一热，失手把武鸿泽给杀了吧？”


　　苍夜哈哈一笑道：“武鸿泽那匹夫我还舍不得下手，不过方问柳那个婆娘们实在是令我疲于交涉，我真希望能够一棒子将她打晕了，装进麻袋里，派遣人送还给方家。”


　　方奎心中一惊，轻声道：“你说的可是兰陵方家的方问柳？她怎么会在此地？”


　　方奎很清楚方家的做风。方问柳在方历眼里可是视若掌上明珠，怎会舍得让她在外历练涉险？


　　苍夜的思绪又回到大雁塔那会儿方奎临死前的遗言：如果有朝一日，有人来找我，一定要告诉他，我永远都是方府。。。


　　苍夜一点都不含糊，正色道：“正是。至于方问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弟慢慢跟你诉说。只不过，令小弟感到意外的是方大哥竟然是出自兰陵方家。”


　　听完苍夜的讲诉，方奎心中苦叹，尴尬道：“之前为兄不好明说，有所隐瞒，十分歉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妹本性并不坏，就是心直口快罢了。”


　　苍夜心想一个能够轻易给对手下蛇蝎美人这种顶级毒药之人，岂会是简简单单的本性不坏能够一笔带过的？要不是自己修炼了“似玉生香”的心法，当日早就被坑害得武功尽废了。


　　此刻他并不点破，让方奎心里留点好的印象，亦是十分可取。他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可认识‘影无踪’燕三娘？”


　　方奎突然一怔，惊讶道：“你认识我娘亲？”


　　苍夜微微一笑道：“在韩城相遇过。”言罢，他把与燕三娘不打不相识的经历说了一遍。不过梦兰之事还未有结果，他没点出来。


　　苍夜虽未曾有意去接触兰陵方家，可身边却平凡出现方家之人，不得不感慨冥冥定数一说。


　　方奎忽地长叹一口气道：“十二年前的家变，娘亲一气之下便离开了方家，我亦是当年携妻儿去了长安。掐指算来，我与娘亲有十二年未见了。”


　　苍夜大惑不解道：“当年兰陵方家到底发生了何事？外面谣传都说是美女师傅一手造成的，我自当不信。”


　　方奎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个中缘由，还是等柳门主出关后，在慢慢细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离家的原因并不在柳门主身上，而是因为家父。”


　　苍夜正容道：“等美女师傅出关，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方家，和平处理百花门与方家的恩怨。将来对付玉面狐妖之时，不要再有人出来捣乱。想想都脑壳剧痛。哎，你们俩人一定要帮我。”


　　钱万海哈哈笑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我正愁没事做，大家既然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方奎点头道：“帮你肯定没问题。即便我躲得了初一，也是躲不了十五，该面对的还是得要去面对。这么多年的漂泊，对那人的怨恨减淡不少。只不过你要带着柳门主一起去，是不是胆子肥了点？况且柳门主会答应你这个请求吗？”


　　苍夜拍拍方奎的肩头飒然道：“方大哥，放心吧。我们先设法肯定方家能够顾及大局，放下私人恩怨，大家和平相处，共抗大敌。若是真到了刀剑无眼的地步，你再适当出点力便是。咦，方奎大哥，你为何眉头紧锁？”


　　方奎长叹道：“你的如意算盘可能要打不响了，方历可不好对付。所以做好舒舒手脚，闹它个天翻地覆的准备。”


　　方历乃是方奎的亲生父亲，从言语上难免道出方奎仍对自己的父亲抱有极大的怨恨。


　　苍夜洒笑道：“方大哥，你别怪我言语上重伤方家，若不是防备着天道宫，小小的方家我还真不看在眼里。”


　　方奎咋舌道：“可别吹破了牛皮，你未曾与方历交手过，怎就料到能有取胜的机会？”


　　苍夜微笑道：“要知修炼一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百花门之前被恶人偷袭，受了重创，却能够排于逍遥谷之前，从某种意义上说明近些年方历并没有沉心于修习功法。”


　　方奎吁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方历这些年只沉迷于酒色，在我离开方家那年竟纳了六个小妾，实在是荒诞之际。娘亲不想和别的女人争宠，才决然选了那一步。”


　　苍夜很赞同方奎的说法，点头道：“想要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钱万海怔了一下，忽然插入道：“难怪那日你会下如此重手，后背至今仍有一大片淤青不能消散。哼！还别不信，我现在就亮给你看！”说完就要脱下衣裳以证真假。


　　方奎干咳一声，笑骂道：“上次只是个警告，若是你再去滥情，休怪为兄我在你身上多留几个掌印。咦，李楚一来了。”


　　苍夜见李楚一已恢复如初，笑道：“李兄，日后可要知人面，识人心，别再栽到妄称自己人手里了。”


　　李楚一在苍夜面前坐下，叹道：“今日之事令李某有了退出江湖的念头。开个茶馆，谋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这不过是他的一时气话，苍夜自然不会放心里去，他微微一笑道：“说的好。不过，玉面狐妖的事就那么算了？”


　　李楚一自嘲道：“即便有心亦是无力。与其绞尽脑汁，招兵买马去对付玉面狐妖，倒不如寄托于可靠之人。这是李某的心意，希望苍少侠不会让李某失望。”言罢，一个礼盒递了过来。


　　苍夜不看便知里面是何物，收到一旁，义正言辞道：“既然李大哥如此信任小弟，小弟自当竭力完成使命。”


　　李楚一目前可是依靠定魂珠续命的，现在将定魂珠交托给苍夜，这也代表他把自己的性命也交给了苍夜。


　　李楚一低头苦笑几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了大厅。


　　苍夜望着李楚一的背影皱眉道：“若是不能及时地从玉面狐妖那里夺回李大哥的生魂，明年的今日只怕是。。。哎！”


　　钱万海拍胸保证道：“苍小弟请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届时定要让玉面狐妖把吸进去的那些魂魄全部给吐出来。”


　　苍夜笑道：“好小子，我还犯愁该怎么去对付玉面狐妖，这下我心安了。。。我的娘，瘟神来了。。。”


　　此时，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声从苍夜的正前方传来：“小鬼，是你把武大哥赶走的？”


　　来者正是方问柳，方奎乍见到自己久违的小妹，先是一楞，下一刻兴奋地直接从紫檀雕花椅上弹了起来，迅如鬼魅般飘到方问柳面前，笑道：“问柳。。。你。。。”


　　方问柳一把推开方奎，截声道：“你是哪位？快走开，别挡着本姑娘的路。”


　　随即目光掠到方奎身后品茶的苍夜身上，皱眉道：“你还有心思喝茶？”


　　方奎眼中抹过一道黯然的忧郁神情，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亲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够相认，这是多么地残酷。


　　苍夜将茶杯递到钱万海面前，示意他做斟茶的服务，脸上流露出不为所动的神态，淡然道：“脚是长在武大哥身上的，他想去哪就去哪，我是能轻易左右的嘛？”


　　方问柳怒指苍夜，气道：“我不管，武大哥不是那种不辞而别之人，你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苍夜放下酒杯，哑然失笑道：“你可曾见我使过什么手段不成？我这肚里的花花肠子，哪里比得上你的阴谋诡计？”


　　方问柳皱眉道：“你是否活腻了？我承认你很有一套，可百毒不侵。打又打不过你，毒又毒不了你。不过，你千万别自得，我总能想到办法整治你。”


　　苍夜神情若定地打量着方问柳，淡然道：“万海兄，给这位问柳姑娘也倒上一杯润润喉，降降火。”


　　钱万海无奈地照办。


　　方问柳一把推翻茶杯，冷声道：“你少来这一套，我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我。。。我。。。对你不客气了。”


　　苍夜做了个“请”的动作，不耐烦道：“问柳姑娘不就是想动手吗？我也正想见识下方家的绝学。我知道有处很适合比试的地方，何不现在就去？”


　　方问柳急声道：“你。。。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双目迸射出激烈的火花，毫不相让地互相凝视。


　　好一会儿，方问柳露出失落的神情，起身愤愤道：“小子，你千万别落在本姑娘手里，否则定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言罢，猛跺小脚，犹如清风般飘然离去。


　　方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道：“小妹任性的脾气和当年也是一模一样，你千万别放心里去。”


　　苍夜摇头道：“不和这疯女人一般见识。”


　　正说间，屋外又来一人，乃是古灵精怪的傅静静。傅静静常年在外，很少回百花门，此次匆匆而来，必然是有要事相告。


　　此前是在花楼相遇，傅静静是一袭淡如烟薄的紫色梅花摆裙，贵气之中带着楚楚动人，如今是一身黑色劲装，满面扑出一副勃勃的英姿。


　　苍夜心中大动，不禁感叹道：“傅师姐，有多少英雄好汉要拜倒在你裙下？”


　　傅静静很欣然地接受苍夜的赞许，柳眉一挑，神秘地笑道：“英雄再多有什么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假小子。若是师姐能得苍师弟青睐，足以。”


　　苍夜胡诌道：“师姐若是看得上师弟，师弟立马找师傅说媒去。哈哈。。。话又说回来，多日不见，是否在外教训了不少花花公子哥？”


　　他是拿之前在花楼差点被傅静静教训开了个玩笑。


　　傅静静嘻嘻笑道：“苍师弟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总爱搬旧账。不说这些，今日师姐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苍夜好奇问道：“是关于武鸿泽的？”


　　傅静静眉头一皱，不屑道：“别提他，一提他就来气。”


　　苍夜笑道：“武鸿泽又怎么招惹你了？”


　　傅静静没好气道：“回门派的途中遇到了那家伙，本着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没想到换来几句冷嘲热讽。说什么扫把星，偷听的贼儿，贱女人。。。哎呀，反正相当不入耳。不提也罢。还是说正事吧，我得到消息，第一大派天道宫要对凌波城动手了。惊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苍夜心中一怔，急声道：“天道宫怎么突然间对凌波城发难了？”


　　傅静静低声道：“我可听说是凌波城的少主凌岐山当众拒绝了天道宫的婚事，令端木轻狂的脸面相当难堪。”


　　钱万海哈哈笑道：“端木轻狂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遭受这般羞辱，怎会忍得了这口气？我的乖乖，这下可给了天道宫一个大大的借口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端木秀可是个美人胚子，曾经有多少人倾倒在她的美艳之下，可惜的是她相当克夫，前两任丈夫皆是洞房当晚暴毙屋内。这事在整个江湖人人皆知，凌岐山即便有这个爱慕之心，倒是没这个色胆。”


　　端木轻狂人如其名，狂妄至极。


　　苍夜淡淡道：“这事也正好成了端木轻狂举旗攻打凌波城的最有利契机。若是他心知凌岐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有意而为之，说明端木轻狂此人精于诈术，相当难对付。”


　　傅静静不知各派之间的微妙关系，直接道：“这不挺好的嘛，这两大门派实力相当，最好打个两败俱伤，我们百花门好乘势夺得天下第一派的名号。”


　　苍夜感慨道：“天道宫若是单打独斗也就罢了，但是它联合白云宗和无极门，集三方之势，整体实力远超凌波城。师姐，你这消息为何不早点拿来，不然我就不淌武家的那道浑水了。”


　　傅静静奇道：“你与武鸿泽做了什么君子约定？”


　　苍夜淡淡道：“迟些与你解释。方大哥，看来方家之行要延后了。”


　　方奎点头同意道：“既然许诺武鸿泽，自当要信守诺言。只是天道宫来势汹汹，你可有应对之法？”


　　钱万海虎目杀机乍闪，淡然道：“擒贼不如先擒王，只要绑了端木轻狂，料这天道宫也不敢轻举妄动。”


　　苍夜长叹道：“传言端木轻狂武功盖世，有中原第一高手的称号，当年美女师傅都没办法在他招数下挺过十招，想要凭我们这几人的力量，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方奎苦笑道：“眼下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我猜想你定然会用逐一击破的方式来打破此时的僵局。但是，白云宗虽然少了唐门这个臂膀，但实力依旧不可小觑。无极门最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虽整体实力并不强，但最是难缠，陷阱、机关、阵法。。。皆是让人防不胜防。”


　　苍夜听得心中凛然，沉吟片刻道：“实情便是如此，只不过天道宫，打得我措手不及了。即便没有武鸿泽的委托，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一旦凌波城覆灭，天道宫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逍遥谷和百花门。”


　　钱万海呼出一口凉气，轻声道：“天道宫如此猖狂，到底有何目的？”


　　苍夜眼下也没有好的办法，皱眉道：“管他娘的目的，去会会他不就得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钱万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地大叫道：“你不会又要孤军深入敌后吧？不可不可，端木轻狂不是刘洪那厮，不仅功夫了得，身边更是高手如云，想要避开他身边的高手，暗中刺杀，这比登天还难。”


　　他想起红枫林之役，苍夜和梦兰差点死在刘洪的陷阱之中，后脊不由地一凉。


　　苍夜双目神光闪烁，微微一笑道：“我的好兄弟，你是否太看得起小弟了。且不说我能否接触孤身一人的端木轻狂，即便做到了，想要战胜端木轻狂，还真是有点痴心妄想哩。况且我与端木轻狂既无仇，亦是无怨，何来刺杀一说。我只是去找端木轻狂喝喝酒，聊聊家常罢了。”


　　钱万海苦笑道：“你确定端木轻狂肯会相见？”


　　苍夜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或许吧。”


　　钱万海欣然道：“既然你有了决定，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往，起码也有个照应。”


　　苍夜微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方奎大奇道：“眼下形势相当严峻，我观你仍能保持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实属不易。”


　　苍夜抓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凡是想开一点，事情未必就一定那么难处理。嘿，万一端木轻狂能被我的三寸之舌给说动了呢？”


　　方奎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份心态便好。准备何时动身？”


　　苍夜直接道：“等不及美女师傅出关了。稍作休息，乘夜色便下山，免得路上遇到突厥人。”


　　钱万海笑嘻嘻道：“以我们三人之力，又何惧突厥人？”


　　方奎思索半晌，道：“不如这样，我先独自带问柳回方家，留在这里只怕会添乱。十五日后，在洛阳城天一阁碰面。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天一阁乃是洛阳城最大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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