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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酸梅汤


  二十年,光阴如梭白驹过隙。

  有人说他早已跌出天罡太封境界,也有人问他你还会使剑吗?

  但他手中无剑,依旧剑开怒沧峡。

  窦仙儿仍然是那个睥睨江湖的剑神,只不过是换了副尊容罢了。

  这一夜,这个中年男人一改往常的谑浪笑傲,将穿云式倾囊相授。

  穿云式虽然只有一式,可化万剑为一剑,却是窦长安毕生剑道心得,落纸云烟玄妙莫测。

  白云自认慧根低劣,仅仅只是记住了一个大概。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窦长安只念出一句口诀,剑意便响彻风云涌动的苍穹。

  “穿云迢迢冲九霄,银汉直泄三千里。”

  气贯长虹,气吞山河。

  ——————————

  燕语莺呼,湖光山色是烟雨江南一绝。

  马不停蹄,两人终于踏上了扬州地界。

  “前辈,你送我到木如寺以后有何打算?”迈进扬州地界后,白云心境舒然。

  窦长安抬头看天,双手拂袖负在身后,沉默了许久说道:“断去剑路,去找她。”

  白云转头看向中年男人,此刻窦长安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窦长安要倾囊相授穿云式了。

  窦长安的眼中阴晴难断:“她不喜欢我习剑,可我始终放不下手中的剑,所以她才走了。”窦长安竹筒倒黄豆,打开了话匣子:“这二十年我算是想透了,手里的七尺剑始终敌不

  过我对她的思念。”

  白云默然不语,静静这听着中年男人吐露苦水。

  窦长安轻叹一声,瓮声瓮气道:“人生苦短,若要让我再选一次,剑和她,我一定会选择她。”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别选错了。”窦长安目中波光嶙峋,郑重其事地说道:“莫要如我一样,发鬓花白才悔恨莫及,人世间最痛莫过于此。”

  白云听得出窦长安话里有话,但仍是不明就里,轻皱眉头道:“前辈,咱之间开门见山罢。”

  “张雨若和慕之桃,你会选谁?”窦长安挠了挠花白的发鬓,直言不讳地问道。

  白云张嘴结舌,窦长安这一问的答案看似显而易见,可不知为何白云心底却掀起万丈波澜。

  “一位是髻霞山上天赋凛冽的仙女,一位是无恶不作的天龙会妖女,在常人看来答案昭然若揭。”窦长安低头看了眼悬在少年腰间的牛皮水囊,呵呵笑道:“其实你心里也没有底,是不是?”

  白云眼光晃了一下,摆正了语气说道:“我与雨若之间只是寻常同门手足之情,并无多余念头。”

  窦长安没有不反驳,竖起耳朵听而不言。

  白云面无表情,可其实心里头却乱如麻花:“至于慕之桃,是,她确实救过我,可她不仅是天龙会妖女,还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的女儿,正邪一向誓不两立,若不是误入大宋帝陵别无他法,才在无奈之下与她有了交集,我绝对不会与天龙会之人为伍苟存,可我与她早已不拖不欠,下一回见面谁都不会手软。”

  “你小子这般死心眼,是不是小时候被牛尾巴甩过脸?”窦长安又伸出二指,如家翁训导小儿,嗤之而鼻道:“寡情薄意。”

  窦长安唠上了瘾:“有句话怎么讲来着?一手捉不住两条鱼,一眼看不清两行书,你小子这死心眼的臭毛病,像极了那些才脱了裤子又要一别两宽的人渣沫子。”

  白云自知纵有七嘴八舌也掰不过窦长安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便干脆扭过头不再浪费口舌。

  时下正是深秋时分,长江以南的江南大地逐渐有了秋的气息,颓势蛊然,不再花开依然老树常青,可当下青黄连陇的风光却别有一番风韵。

  诗中言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不仅是整个江南最为繁华的地方,更是整个江南独占鳌头的重镇枢纽,与长安成、襄阳城、西蜀城,燕京城,洛阳城并称大梁六大雄城,得其一即可割据一方。

  古语亦云,若定江南,必先定扬州城,当年大辽犯境,内忧外患之际,梁帝为了压住风雨飘摇的局面,当机立断分封藩王,从此江南一地纳入吴土,扬州城之所以能在六大雄城中占去一席,除了长江这一天然屏障形成的易守难攻地势,以及扬州城历史悠远的底蕴外,便是城中盘伏着一头坐南望北的猛虎。

  扬州境人烟阜盛,在那位盘踞江南的吴王治理下,四方升平久安长治,白云与窦长安沿着官道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形色各异的行人来往匆匆,有背上负剑的江湖之士,也有锦衣华服的商贾人家,后头还跟着奴仆家丁,也有领着小孩家外出观赏秋色的三口之家,其乐融融。郊野之外竟然有此番繁盛之景,让白云忍不住惊叹一番扬州的繁华。

  秋意浓郁风干物燥,两人走了一段路后,窦长安口干舌燥,四下张望,想寻一处阴凉酒家歇脚片刻,可纵观一马平川的官道,路上行人纷纷扰扰,却独不见在路边做买卖的人家,白云也纳闷不解,这一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是个傻子也知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儿,但细细一想后好像又有些茅塞顿开,都说江南是占一方沃土的富庶之地,百姓腰包里头富得流油,约莫也是这个原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吃有喝衣食无忧谁愿意受风吹雨打的罪,在官道上摆上几条桌椅,每日多上几锭索然无味的银子,还不如到青楼转上几圈少几锭银子来得快活自在。

  白云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远处传来阵阵洪亮的吆喝声,两人顺着声响遥望,一白发老汉正挑着两个大桶沿着官道走来。

  “酸梅汤,冰镇酸梅汤!”老汉吆喝了数声又拈起搭在肩上的毛巾,轻轻擦拭去额前的汗珠,尔后又继续吆喝。

  望梅止渴,窦长安喉咙一动咽了口唾沫,双眼像看见了金子般熠熠生光,三步当做两步大步迈向前。

  “来两碗酸梅汤,要冰镇的。”窦长安倒腾出两锭碎银递给老汉。

  老汉没有接过银子,乐呵呵笑道:“客官,用不着这么多,我这冰镇酸梅汤一碗只要一枚铜板,你给我两枚铜板就够了。”

  窦长安干脆把碎银放到桶盖上,故作正经地说道:“口干舌燥得很,就当是把你的酸梅汤都买下了成不?”

  白发苍苍的老者挑着盛满酸梅汤的桶子,后背佝偻如小山,老脸开花道:“那成。”

  白云若有所思,平日里为了半个铜板的酒钱,能唠叨上一整天的窦长安,竟舍得花上两锭碎银买两碗酸梅汤。

  老汉眉花眼笑,在路边的树荫底下卸下担子和沉甸甸的桶子,掀开其中一只桶拿出两只瓷碗,接着又掀开另一只盛满酸梅汤的桶,缕缕寒烟跳升,老汉勺了两碗几欲满出的酸梅汤后,也不忘撒上两颗江南青梅。

  两人接过老汉秘制的酸梅汤,蹲在树荫下津津有味地饕鬄解馋。

  “畅快。”窦长安一口喝去了半个瓷碗的酸梅汤,赞不绝口道。

  白云喝了一口酸梅汤,冰凉之感直透脾胃,有种说不出的爽朗舒坦,可他盯着浮在碗中的青梅怔怔出神。

  窦长安给了白云一肘子,道:“发什么愣,难道是酸梅汤不够酸?”

  白云缓过神,摇头道:“我想起那回在飞来峰上习剑,炎炎夏日汗如雨下,我那师妹。。。。。。师姐也会煮酸梅汤送来。”

  白云又晃了晃瓷碗,笑成了一朵花:“味道像极了。”

  窦长安把瓷碗凑到嘴边,小呷了一口,将腌制青梅吸入口中,眼耳口鼻立即挤作一团,酸劲直透牙根:“酸梅汤不都是一个味,其中的区别也就是酸味去到了哪一块,有的人爱喝酸味适中的酸汤,甘润脾胃,有的人却独爱喝酸得掉牙的酸汤,生津解渴。”

  “那你喜欢喝哪一种?”白云没来由地问道。

  窦长安扭过头,细细品味着青梅的酸涩,缓缓说道:“她煮过这天底下最酸的酸梅汤,虽然酸不溜丢,可我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酸梅汤。”

  白云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中年男人寂寥的神情时,一字千钧,死死压住了舌头,他大概是真的很爱那位女子吧。

  一行五大三粗的提刀大汉路过,瞧见路边的树荫下有卖酸梅汤的小摊,便嘴馋向老汉要了五碗酸梅汤。

  老汉摆了摆手,陪笑道:“客官,着实是不好意思,今日的酸梅汤已卖完了。”

  为首的壮汉瞥了眼盛满酸汤的木桶,操着浓厚的蜀地口音质问道:“老头,你耍猴是不?你这桶里头明明满是酸梅汤,竟然说卖完了?还是说看瞧不起咱这些外地人?”

  “客官你误会了。”白发老汉连连赔礼道:“这桶里头的确是还剩酸梅汤,可都被那位客官买下了。”

  窦长安蹲在树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正眼瞧上一眼那行西蜀大汉,又约莫是怕那老汉糟了不必要的麻烦,竟然出乎意料地当了回好人,大大方方道:“酸梅汤我两喝够了,剩下的就不要了。”

  老头欲言又止,但那行壮汉提刀带剑,架势着实是吓人,便只好为他们盛上了酸梅汤。

  五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分别捧着酸梅汤,在窦长安与白云的隔壁席地而坐。

  窦长安喝光了酸梅汤,打了个饱嗝。

  其中一壮汉听后甚是不悦,但也没有过多地流露出来,余光瞄了一眼白云手上的木剑和满脸胡渣的窦长安,刻意地提高嗓门,跟自家兄弟含沙射影道:“江南的江湖可广得很呐,鱼虾小蟹遍地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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