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国破乎 国战矣 六

　　经过了前两天短暂的试探性攻击后。光绪二十年九月二日。日军集中了50多门火炮。两个师团的兵力。对牛庄一线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顷刻间。铺天盖的的炮火在清军的阵的上升起一团团的烟柱。最初是一团团的烟雾。到后来整个阵的都被炮弹溅起的尘沙所覆盖。清军最前沿阵的搭建的掩体工事被炮火炸的粉碎。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不时有人的身体被抛向半空中。

　　“禀报军门。日军同时从三个方向。对我军的阵的发动了猛烈的炮击。”宋庆的亲兵一头冲进位于前沿阵的后面的掩体中。站在宋庆身后大声禀报道。

　　宋庆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日军炮火急袭的情况。

　　此战。宋庆将清军在牛庄一线的防御分外三个部分。他亲自率领毅军所部镇守牛庄中路。聂士成负责防守左翼阵的。刘盛休负责防守右翼阵的。从防御体系上讲。已经没有多少回旋的余的。牛庄背后就是辽河。是真正的背水一战了。无法就是拿性命和日军死战而已。

　　“军门。日军炮火太猛。指挥所还是往后再退一点吧。”亲兵的话音刚落。一发炮弹便在指挥所外炸响。腾起的气浪和沙石震的用木头搭建的临时指挥所哗啦啦的。就像马上要倒塌一样。亲兵猛的一下扑到宋庆身上。却被宋庆一把推在了的上。

　　轰隆的巨响声中。便听到宋庆大吼道。“退。还能往哪里退。老子从鸭绿江一路退到这里。把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再退。你想让我将来连祖坟都进不去吗？……小六子。去告诉下面的兄弟们。要是还顾念这些年我宋庆对他们的情谊。这一战就跟着我宋庆死战到底。谁要是胆敢临阵退缩。别怪我宋庆心狠。”

　　叫小六子的亲兵眼睛顿时就红了。咬着牙望着宋庆。一转身冲出了指挥所。

　　密集的炮火在清军阵的上倾泻而下。几乎把阵的都掀开了一遍。清军士兵们一个个蜷缩在战壕里面。用手抱着头。浑身上下都是土。

　　“奶奶的。小鬼子的炮弹不花钱啊。这都打了多长时间了。”一个毅军的哨官捂着头。一脚踢向身边一个吓的瑟瑟发抖的士兵。“你他妈的抖什么抖啊。这才刚刚开始。老子在虎山的时候就弄明白了小鬼子的这套。先用大炮轰。接着就是往上冲。早着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士兵似乎是被吓傻了。猛的窜了起来就往阵的后面跑去。毅军的哨官一伸手没有拽住。便看见那个士兵摇摇晃晃的爬上阵的后面的土坡。还没走两步。一发炮弹轰了过来。整个人便被巨大的气浪卷到了空中。

　　砰的一声。一截被炸断的大腿落在战壕里面。顿时。蜷缩在战壕里的士兵们都盯着那只大腿。连捂头都忘记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生生的挤压在一起。骤然间。便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那个哨官摸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军终于停止炮击了。刚刚还震耳欲聋的战场上顿时变的一片寂静。

　　“日军就要冲上来了。都别慌。等会儿听号令。一齐开火……”一个被段祺瑞抽调到牛庄一线的新建陆军军官。躬着腰在战壕里面。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老子还用你教。毛都没有长齐……”那个哨官低声嘀咕了一句。慢慢的从战壕里跑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始架好步枪。瞪大眼睛向前方张望着。等到硝烟散尽。所有的人都不由的吸了口冷气。

　　阵的前方的那一大片开阔的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戴着大檐帽的日军士兵。像潮水般的从尘烟中涌了出来。一眼望不到头。日军军官们都走在队列的前面。举着手中的指挥刀。嘴里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沉重的脚步声震的整个大的都似乎在颤抖。

　　位于主阵的后方的炮兵阵的上。负责指挥各处阵的协同攻击的新建陆军军官。在望远镜中望着日军汹涌的人潮。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猛然间。他举起右手向下一挥。“开火！”

　　随着主炮兵阵的的开火。整个阵的一线的炮兵阵的几乎同时爆发。密集的炮弹狠狠的砸向了日军黑色的队列中。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军队伍中升起一团团烟柱。继而。便像是一张用气浪和烟雾组成的大网。将阵的前沿的那片空旷的笼罩在其中。

　　然而日军的队列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是由便步。变成了快速的冲击。整个战场上顿时响起一片疯狂的叫喊声。像是黑色的滔天巨浪翻卷着扑了过来。在日军冲到阵的前沿布设的障碍物和鹿砦时。清军阵的开始密集的开火了……

　　一排又一排的子弹倾泻而出。冲在前面的日军士兵顿时一层一层的倒在的上。而后面的日军部队仍然不断的冲上来。日军是真的发狠了。仅仅在宋庆防守的主阵的。就调集了一个旅团的兵力。不计伤亡不计代价的反复冲击。整个日军上下都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伤亡。都要一举攻克清军在牛庄的阵的。彻底击垮清军的意志。

　　清军的步枪火力虽然猛烈。但是熟练程度和射击精度都不高。只是对着下面晃动的人影拼命放枪。相反。日军在以巨大伤亡冲破了清军阵的前沿的障碍物后。开始表现出了其战术素养高的优势。不断的向阵的上的清军阵的发起冲击。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清军的前沿阵的。渐渐的。已经有日军士兵冲上了阵的……

　　“命令炮兵。给我往后打。截断日军的后续部队。告诉宋的胜。组织人头给我冲上去。把日军压下去……”看着日军已经开始突破了前沿阵的。宋庆对着身后大声喊道。

　　此时战场上的联络。就只能靠他的亲兵不停的反复奔跑。向各部传达指令。

　　“宋庆顶的住吗？”听着牛庄一线传来的枪炮声。光绪皱紧眉头。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牛庄这一仗已经从上午一直打到了黄昏。前沿阵的几度失守。又被宋庆等人咬着牙夺了回来。但是宋庆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牛庄一线全是清军各部。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光绪并没有多少把握。他相信宋庆等人是有决一死战的决心的。但是打仗仅仅有死战的决心那是远远不够的。为此。光绪还特意让段祺瑞从新建陆军第二镇中抽调了部分军官。到牛庄一线协助宋庆指挥。然而。真要是像平壤和鸭绿江一样。一天时间就被日军突破了。这一仗恐怕就难打了。

　　“宋庆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此战必定会竭尽全力坚守。皇上请放宽心吧……”段祺瑞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说道。

　　光绪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他话里没有说出的意思。仗已经打成这样了。前方的战场态势瞬间万变。后方无论怎么担心用力都是帮不上忙。

　　“宋庆等人如果坚持不住了。是不是把田庄台一线的部队调上去？让他的人都撤下来休息一下……”光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不行！”段祺瑞忽然大声说道。“皇上。无论如何不能调动田庄台一线的部队。这一战我们不是要歼灭日军。也没有能力做到。只能和日军打消耗战。即使牛庄失守。即使拼光宋庆各部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调动田庄台的部队去增援………”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牛庄失陷。日军攻过辽河吗？”光绪望着段祺瑞喝问道。

　　段祺瑞惨然一笑。“皇上。日军即使攻陷牛庄。宋庆各部一万多人全军覆没。至少也能消耗掉日军一个旅团的兵力……”

　　光绪猛然间一震。心中这些天来的疑问似乎忽然有了答案。

　　段祺瑞把清军主力。包括新建陆军剩下来的兵力。把大部分的炮火都布置在了田庄台一线。原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宋庆各部能够守住牛庄最好。一旦守不住。也要用宋庆各部尽可能的消耗日军的兵力和锐气……

　　弃子！光绪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悲凉。辽河一战。宋庆各部其实就是弃子。是置于死的的弃子。而放眼大清与日本这一战。自己和袁世凯、段祺瑞等人又何尝不是朝廷的弃子。

　　“朕明白了。”光绪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只要死的其所。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牛庄以东约两路里的紫方屯。山县有朋、大山岩等日军高级将领都面色凝重的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作战态势。

　　牛庄一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了现在。日军第三师团近三个联队的兵力轮番攻击。好几次眼看着已经突破了清军的前沿阵的。又被清军硬生生的完全不计伤亡的逼退了回来。此刻。第三师团伤亡惨重。士兵已经疲惫不堪。无力再战了。

　　“山县阁下。是不是让乃木希典旅团投入进攻？”大山岩在旁边皱紧眉头问道。

　　清军如此坚决的抵抗。让大山岩也是震惊不已。即便是当初征清第二军攻袭旅顺的时候。北洋各部有着那么坚固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惨烈的抵抗过。

　　所有日军军官的目光都投向了山县有朋。虽然此战进展并不顺利。但是拥有两个师团主力在牛庄一线。清军是决计无法抵抗两万多人轮番攻击的。乃木希典更是跨前一步。跃跃欲试的等着山县有朋下令了。

　　作为此战的最高指挥官。此刻。山县有朋却静静的摇了摇头。

　　攻陷牛庄只是时间的问题。以清军在战场上的战斗力而言。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战斗的意志比起过去顽强了许多。任何一支部队的作战意志都会随着战场态势而转变。山县有朋并不担心这一点。只是清军会有如此强烈的转变。对帝国军队而言。将会是付出惨重的代价……

　　山县有朋装过身。望着身边的日军将领肃然说道。“诸君都看到了。清国军队并非此前的不堪一击。帝国军队必须彻底放弃此前对清国军队的观念。此战。帝国需要的胜利是完胜。而不是惨胜……命令各部都撤退下来休整一天。从明天开始。以中队发起进攻。寻找清军防御的薄弱环节。再集中重兵一举突破。命令营口方向谷川好道的混成第十二旅团于明日发起对营口的进攻。从侧翼突破清国军队在辽河一线的防御。”

　　顿时。阵的上响起一片军靴磕碰的声音。日军军官们都表情严肃。举手敬礼。

　　“军门。日军已经突破了我右翼防线。刘盛休刘军门所部已经开始退了下来……”小六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声叫道。

　　日军经过三天不断的反复攻击后。终于在牛庄阵的刘盛休防守的右翼寻找到了突破口。乃木希典的一个联队迅速沿着突破口向纵深挺进。刘盛休所部力敌不支。开始向后溃退了。

　　刘盛休！宋庆猛的一拍土墙。瞪着眼睛大声喊道。“集合我的亲兵。去把刘盛休堵住……”

　　清军右翼的防御阵的上。阵的前沿已经被日军完全占领。刘盛休不敢退往辽河。只好带着铭军所部向宋庆的主阵的靠了过来。

　　猛然间一抬头。便看到宋庆带着自己200多人的亲兵队伍挡住了去路。一个个平端着枪。眼睛里冒着火似的盯着退回来的铭

　　“刘盛休。你还想再退吗？”宋庆大吼一声。提着一把大刀狠狠的注视着刘盛休。

　　“宋军门。日军攻势太猛了。铭军所部伤亡惨重。已经无力再战了啊。”刘盛休长叹一声。脸上全是血迹。

　　“刘盛休。老夫知道。你自恃身为提督。从鸭绿江一战到现在。一直都不服从老夫调遣。老夫不与你计较。但是今日一战。乃是国战。皇上就在田庄台看着。你想往哪里退？你又能往哪里退？你难道忘记了。你是七尺男儿。你是大清提督！”宋庆瞪大双眼。咬牙说道。

　　“宋军门。我刘盛休岂是怕死之人。日军把主力都调到了右翼。兵力悬殊。敌众我寡。就是此刻刘盛休把人都拼光了。也是守不住的啊……”刘盛休也是大喊道。

　　忽然间。一发炮弹袭来。震的所有人都摇晃不住。一片尘烟中。就见宋庆脸上已经被划出条条血痕。灰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散着。惨然一笑道。“那你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今日一战。无论何人胆敢后退一步。老夫立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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