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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9


  “可是在我这里,你们还都是一群孩子啊。”忽然戴门子又笑了,患得患失地:“或许,没有了我,你们就能长大了吧。来就来吧,或许这个江湖,已经不总是那么需要老年人的谨慎和犹豫了。”

  兆学疚接不上话,再见惯也还是有些怪,但长辈哪一个不是这样啊,他们的关系再特别些也是有其辈分属的普遍性,于是也难怪兆学疚会有些应付长辈纠缠不休时敷衍的心不在焉。

  出门时,胡同里又换转来“卖麻秆的”吆喝声,拌着瑟瑟的西风,不免让人产生几丝凄凉之感。

  或许是天津人脑瓜儿机灵,或许是生活艰辛,近郊沤麻制麻的人在秋凉后便不乏肩挑干透的麻秆进城小卖换些零用钱。俗话说,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别看麻秆松脆不能打狼,它可是引火的好材料儿,蒸饭烧水点大灶儿的,给生活带来了方便。人们花个毛七八的买一捆麻秆儿,抽工夫把它截断劈成半尺上下的细条儿,不少人把小碗中的硫磺加热成水儿,用麻秆条一端醮点硫磺水儿,一根根儿集中起来晾干后备用。一般人家,会在秋凉后就把麻秆儿备足,严严实实地在房前屋后堆着。惟独戴门子一直嫌妆园中杂物太多,不肯堆放麻秆儿,情愿用多少,现买多少。可眼下人手都不在妆园,于是兆学疚打算一次性给戴门子备足了,省得老姐姐似的整天操心。

  兆学疚把“卖麻秆儿的”唤来,做了他平生最为后悔的一件错事儿……

  戴门子一边指挥放麻杆儿,一边又要追出来,继续冉人,兆学疚连忙抽身跑了,撒眼冰河上,短发素装的乌嫂和秋千犹如冰天**,十分养眼儿,他心中一热,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素描了,而这冰火交汇的岁月里,青春的汇流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啊!于是他并没有直奔张园,反而一转身,奔向他们的死对头宗社党的老窝:纳兰王府。

  想到兰酊,兆学疚的心如同针儿灸一样,悸动不已。她是一个在时间静止的古城堡里做着没落皇族之梦沉睡不醒的公主,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昨日的荣华,她的心灵追溯着那些往事儿。这是一个多么孤傲的人生。怀抱着愤懑的激情,兆学疚用力砸着了纳兰王府的大门。门一直紧闭,两边依然是“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的联儿——兆学疚越发不能自已,就对着那扇门声嘶力竭地演讲着,把自己一直想对纳兰家族的愤懑全都子弹一样儿喷发了出来。

  “兰酊,你出来啊,出来看看,看看世道的变化,看看人心的背向,看看你们的志愿和作为对不对?复僻吗?复国吗?那是错误的!可耻的!历史并不会意味着倒退,你们的错误在于认为能够让过去再现,并想要抵御必然的进步,有些人会赞赏你这一点,但这确实是错的。你们不够斤两,照你这样作,天下人这会子会觉得你们可怜,后世人会评价你们可笑!而你自己,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耻!”

  兆学疚声嘶力竭,泪水流下来,呜咽着,柔声道:“……兰酊,你们无法抗拒这个家族、这个环境给你弟弟的全部的好,也无法拒绝家族给你的所有的不公平,普通人的人生以妥协结束,你们是以妥协开始。人都没有不幸的权利。花、木、沙砾,虫、鸟、走兽,人要轮回多少次才能获得一次生命?你自己都不要幸福,怎么能指望上天给你幸福呢?……你开门啊,你答应我的,我们的板眼儿……”

  他似乎真的按对了板眼儿,门忽然就“吱呀”一声开了,兆学疚不知所措地瞪着泪眼儿,只见兰酊微笑地站在门口,柔声道:“你怎么又哭了?”

  兆学疚只知道凝视她的眼睛,连眨眼儿都舍不得。他心里洋溢着幸福,就在他盼望时,她真的主动来到了他身边,也许她的思想一直在与他共鸣!

  他们走过一段碎石铺的路,海河上点点水红色的荧光,萤火虫儿一般飘荡,岸边的住宅里点着灯儿,荧绿色的光芒从窗口中透出,倒影静静躺在水面上,若有船划过,就会随之摇曳,河面没有雾,却似幻境,因为太过美丽而产生的,清晰的幻境。飞英渐大,空华满天,结晶的六瓣霰雪似白蝶儿纷纷扬扬,变了满河的乱琼碎玉,脚步声脆生生的,那是寒酥被踩碎的声音。

  ……

  这是他们最美的一个夜晚,分手的时候,他们也是快乐的,说了什么,大概都记不清了,只觉得满眼满心都是飞雪般清丽激越的乱梦……兰酊进门,打算有许多事儿要做,有许多话儿要说,她想要解散宗社党,想决意放弃那可笑的复国之梦,可她却无法告诉兆学疚:虽然虽然她是主子,但是她的手下却有责任“看着”主子儿。一旦主子儿做出任何不适当的举动,他们有权在第一时间进行“有效的”劝导。在这方面,她是奴,他们是主。但兰酊仍是准备着手去做!她觉得他们很可怜,但同时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生活也很可怜。她想成为什么人,她应该成为什么人,都与她毫无关系。她每天都在一点一滴地死亡,她会变丑,变得令人讨厌,变得冷酷无情,她无处可逃。她生活在人间,可他们却使她变成一个贼儿,每一分喜悦,每一次新鲜的呼吸,他们都得去偷……她一路絮絮叨叨的,似乎变成了孩子,也许她说了,也许又什么都没说。德叔说,她受凉发烧,她身上乍寒乍热,她病了,需要休息。

  喝下暖身的姜汤,兰酊全身乏力,惊起时,她被她的管家德叔关到了房里安睡,她不知道,等她一觉醒来,那一直箍在她身上的枷锁已以最惨烈的方式不存在,而又重新根植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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