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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7


  伏翼和兆学疚相互狠狠地瞪视着,就如同厮杀前的狼,小榕树和一心觉得痛快,当即一个旋步儿,一左一右傍着兆学疚合了上去,伏翼颓然举手,止住手下,那气势就顷刻雪崩般倒塌了,兆学疚狠下心肠不看他,只自腰间解下那条细绳儿,扔给他,黯然道:“那我就不与你讲‘仁’,只讲‘义’。放了她,就当是还你欠下的,以后,再不必顾忌曾经是手足。”

  伏翼失了酒壶儿的手不可歇止地抖着,一些儿纷乱的情绪掠过他浑浊的眼眸,然后,他拎起那根绳儿,一抖,绳子如蛇如箭,随着他的手舞动,手腕一抖,飞蛇一样儿自窗儿探入,田中之雪举腕,缠上绳儿,伏翼再一抖腕,绳人就带着田中之雪翻飞出来,落地时一个后翻,轻盈地站稳。

  伏翼道:“撤炸药,走。”

  自有小弟动铲子挖**炸药,伏翼扔下绳子,自走了出去——当初难于辨别何所耻,何所愤,何所悲,何所恨的感情在胸中沸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如今只有一片痛苦凝结为一种宿疾,默默地侵蚀他的心。

  田中之雪对兆学疚行礼,而后看了柳生一眼,也要走出去。

  兆学疚沉着脸,冷冷地道:“之雪小姐,请你略等一下——关于那四个字,你没有资格!那是二小姐才当得起的。你的武士服下的职责,自有公论,如今你一身和服,照理儿是回归女儿本色,你也声称喜欢柳生,二小姐没有提过喜欢伏翼,可她在你的逼迫下,只生怕成为爱人的负担,于是不惜粉身碎骨,以求清白成全。你方才,面临的也是同样的关口儿,可你却是坐在那里,始终注视柳生,用目光逼迫他,你的情,你的勇气和士节,又何及得上二小姐的万一!如果你还硬为自己的行为冠上那四个字——不愧是你没有廉耻之心,不悔是你无反省之力。不愧不悔有何了不起?只要厚颜凶谲的人,都能说自己不悔无愧!”

  田中之雪似乎终于被打散了,面色若雪,摇摇欲坠。

  兆学疚看她犹如欲坠的樱花儿一样,又起了些儿怜香惜玉的心肠,他柔声道:“之雪小姐,你还是回日本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田中之雪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大东亚共荣圈……我以为这是一个伟大的使命,联合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赶跑、打败白皮肤、蓝眼睛的欧洲人,实现大东亚共荣的伟大目标。”

  兆学疚温和而怜悯地看着她,道:“可你们打的就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朝鲜人,学的是白皮肤、蓝眼睛的欧洲人,赶跑一部分你们能赶走的,那也不是解放解救,而是为了让你们自己能去霸占、去掠夺,甚至,你们比他们还要贪婪残忍。如果这能叫大东亚共荣,那真的是强盗逻辑……没错,中日曾经是兄弟,日本变法维新强大后,中国人由衷地为你们感到高兴,为这个亚洲兄弟感到自豪。而自从签定《马关条约》,对这个一衣带水,同文同种的蕞尔小国,中国人曾经有过异常复杂的心态,一方面怨恨、愤怒、屈辱、自卑,另一方面则是欣慰、亲切、追随、感激……你们战胜俄国被视为黄种人的胜利,你们庇护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容纳万余名中国留学生,也让人感受着泛亚洲主义的襟怀,而这一切伴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永远地成为了过去。欧洲大战爆发后,亚洲的权力真空出现了,它化做了日本朝野的阵阵欢呼……”

  田中之雪喃喃地道:“元老井上馨说,这是大正新时代的天佑,黑龙会创始人内田良平先生的特殊权益论则被视为关于大陆政策的最大公约数……”

  “如果说日俄战争没有什么两样儿,青岛战役不过是又一场列强的狂欢,那么,1915年的二十一条,1917年的西原借款以及1918年春天的《中日军事协定》则意味着远东的新格局,在欧洲远舰队纷纷撤离太平洋后,‘门户开放,利益均等’的旧世界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一强独大吞并鲸食的可怕前景出现了,它也化作了中国的留日学生们的暗哑呼喊、纷飞眼泪……而我,只是其中,并不起眼儿的一个……”兆学疚神色凄然,言辞渐渐文雅伤感,竟不似混入江湖中市井味儿十足,但其中的沉重和伤感谁都听得懂。

  小榕树不客气地插嘴儿道:“我们是真的不欢迎你,带着你的强盗逻辑滚回东洋去,我断不会再允许我的兄弟救一个披着女人外衣的强盗。”

  田中之雪又怔了一会儿,对小榕树的话置若罔闻。兆学疚的声音更温和了:“或许你来中国时怀着自以为神圣的理想和使命,愿意为了它赴汤蹈火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可眼前的现实是,那个代表你的理想的组织却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你,你哥哥……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他们遵循的理念只是**儿上的行规,这种行规儿不会关注人性,没有温情儿,只有岩石般的坚硬和冷酷,你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这部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儿,机器的主人随时可以更换这个零件儿。这样一个机构组织,你能相信它怀着大情操大情怀吗?”兆学疚的声音忽然变得坚硬冷酷:“你如果执迷不悟,下次,没有人再会对你手软!我们对待豺狼,必用刀枪!”

  田中之雪怔了一下,随即深深弯下腰去,兆学疚坦然地受了一礼,而后淡淡地道:“柳生,你把之雪小姐送走,亲自送上船去。”

  柳生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榕树,小榕树也有点发怔,兆学疚就飞快地附耳道:“让他去,你正好做个人情儿!这两个人都被削得一点儿颜面都碎完了,决计没有勇气一起逃走。”

  小榕树大喜,点头道:“唔,去吧去吧,好好送啊!”

  田中之雪低头,又慢慢抬眼,缓缓道:“我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但我会记得一切。”

  小榕树不由得就一震,他不如兆学疚识得人心谙得感情,然而他有他野兽般的直觉:这是个有涵养的疯子,她有她天生的尊严。所以她走的时候非常安静体面儿,只有幽怨和充满恨意的眼神提醒他,她会一直跟着自己的……她把恨都归到了他小榕树的头上。小榕树有些儿郁闷,有些儿愤怒,到底还是不大在意,他一拉下笑脸,翻一翻眼,应道:“不需要,我们大概也不会记得你。”说罢,他一甩袖子先走回妆园去了。

  柳生连忙跟上田中之雪,而西贝等人哗啦的一声向兆学疚围拢上去,高呼军师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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