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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1


  2、以暴易暴

  黄昏施施然提前来临,天地混乱得简直无从判断光阴。似乎只是午饭过一阵儿,阴霾冷凝得像某个人的脸儿的天空开始发作,先是雨,又来风,而后,雪也等不及地被天空混着撒了下来,风雨的节奏就越发没个准数儿了,只管放浪,眨眼儿的功夫,雨夹雪中又不时混着打下来一阵儿冰雹,直打得街面道路一片狼藉,人如灾难来临时的蝼蚁……雪夹泥黏土,十分龌龊,毫无美感,风也是狂乱无章的,一会儿冲着前面扫来,一会儿又从后面撒一阵儿野,一会儿倒又斜着放冰刀子,一会儿从上扑下,一会儿又贴着脚面卷上来——伞是打不成的,戴雨篷也是不成的,挡得了雨雪时,风和冷却是身子骨生生去扛的,就算你骨头硬,它又冷不丁劈头盖脸砸下来一阵儿拳头大小的冰雹子……赶得人躲也无处躲。

  不一会儿,天地清空了,只余它们在毫无感触的土木砖瓦中撒欢地肆虐。

  兆学疚一伙儿百无聊赖地挤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升起炉子向火。他们的炉子不比戴门子跟前的那一个,因为人总守在那里,烧水做饭又连在一起,用煤炉儿倒也便宜,他们却是只晚上睡觉,才回到房子里,不费多少,所以就用了一个炭炉儿,还是兆学疚入冬时自己动手学制的,用陶土儿造得尺高上下,盘儿状,微敞的炉口儿,放上些儿木炭,从下面拾点现成的刨花儿,一会儿就引燃了,无烟,火旺,一心就往里面又放上几个红薯儿,反正他们都是年青人,只要有,又闲着,总是吃不够的。上面炖些儿开水,柳生愿意喝茶就喝茶,其他几个,倒比较愿意喝酒,于是沽来半斤老白,兆学疚嫌刺喉儿,又向一心讨些儿大人给他当零嘴儿吃的冰糖,和他管照的干花儿,恰好是桂花儿,于是一同混进去,只等着看干花儿慢慢地在酒里重开起来,那姿态十分诡异,只是桂花儿香浓,色儿却也罢了,而底下的冰糖却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溶下,于是兆学疚百无聊赖地放到一边儿,趴到窗儿前,隔着玻璃去打野眼儿。

  妆园里再不敢晾挂衣物,光秃秃的光杆竹木杠子,就显得突兀而萧索。隔着窗仍听得风舞得啪啪作响,学校因为是露天的,搭的天棚也只可抵挡春夏秋三季,所以早早放学,大概临时转移到乌嫂的豆腐坊儿去了……风声雨声,就惟独缺了读书声。而可窥些儿外事儿的,那个小阁楼的大轩窗儿,因为防范心理作祟,还是被自己亲自用砖石填缝了,转开到她家院子那边去了!家事国事,总又少了天下事!兆学疚一丧再丧,情绪就有些儿不自控地往下游走,他甚至鼓起勇气推开一线儿窗儿,准备喊一喊戴门子,冷不丁被小榕树一手拉合上,闷闷地道:“别碍事儿!你曹叔哥打着来找你的旗号儿,赖戴门子的木工房里不肯走,让他们呆着!”

  大通铺上,只有柳生的被子没有收拾起来,小榕树就扯了来,随便卷卷儿,靠躺在上面,咬一支雪茄,却是哑的。兆学疚大概有些儿明白了,丁老板和他都一样儿,在外多讲些儿派头儿,自家里倒挺节俭,这雪茄儿是轻易不肯抽的。柳生舍不得被子,挨些儿边儿,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腿上的石膏架子也去了,只是被小榕树称之为大米脸的脸上像罩了一张不透明的网,时常有一种又似忧郁又似悠然的迟钝。小和尚一心专注地看着酒里开花儿的情形,简直看得入了迷。

  兆学疚挨着小榕树,实在无聊,于是趁机把小榕树的辫子抓过来玩儿,小榕树待要怒,他就闷闷地道:“老大,这辫子,不然还是剪了吧!这快成了我的心结儿啦!心结,也叫情结,是个心理学名词,是指一件事儿人们老摆脱不了,总是念兹在兹,不释于怀。皇帝在中国消失了十三年了,但人们说起话儿来,办起事儿来,总免不了还有种皇帝的阴魂儿在四周闪烁的感觉。紫禁城中的小朝廷,就是他们的阴魂和指望。1916年,袁世凯背叛了中华民国,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坐上太和殿的宝座,正式称帝;1917年,张勋带辫子军由徐州前往天津,限令解散国会,强行复僻,仅存十二日的复僻成了那个仲夏的疯狂;1918年,醉心复僻的旧派总统徐世昌登台,再一次激活了紫禁城内一颗颗麻木残旧的心……简直是没完没了!老大,曹叔哥真有事儿来找我,你知道,咱这里没装电话,报纸到底慢些儿,明天,大概消息就正式出来了——今天上午,1924年11月5日上午,北京的形势又急促而变,赙仪和小朝廷被冯玉祥的手下清出了故宫,赶出紫禁城,清王朝最后的统宣皇帝终于宣告结束了他的紫禁城时代!”

  小榕树爱理不理地撩一下眼皮子,那乌沉沉的大眼睛倒似外面慢慢越来越重的夜色,没有风雨雪雹时倒也清爽……不能否认,他的本色本形儿是极漂亮的。

  一心替他道:“那糖二你不是应该欢欣鼓舞,慷慨激昂才对吗?”

  小榕树的辫子油光水滑,大概是戴门子给他新洗,辫花间塞的是时新的腊梅儿,暗香幽幽悠悠,混在茶、酒、桂、红薯、炭火的味道中,别有一种夺人的清傲慎独的孤寒之气。戴门子的品味,放自己身上的,很俗很辣很迷糊,然而用在小榕树身上的,却是高远清冷,色香不可夺,不可即。……小榕树大概又有些儿焦躁,被人拎着小辫儿呢!兆学疚连忙说话,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明儿,这一消息就会迅速蔓延到天津,天津人大概会或骂或笑,惶惶然地闹腾一阵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计,毕竟历史翻到了这一页儿,已有些儿沉重,人们对民国的幻想已经破灭,对皇帝的希望,早成一场闹剧儿。而真正着急的,应该是保皇派。没了指望,宗社党就会陷入了孤立无援中,那么,他们就需要寻找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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