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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4


  小猫又气又笑,却真困住了,谁都知道这老学究书生意气上来就硬得吓人,这江湖规矩,尿要往身上一泼,这死过节儿就算是结上了。那么别说小榕树,这三不管也不见得肯撇下他与自己善罢甘休,而兆学疚根本不等他思量,红着眼咄咄逼人:“这也是道儿上的规矩,要么滚,要么死,马上定,不然我就与你拼命!”

  小猫一伙边退边狠声道:“小榕树,这事儿怎么算?”

  小榕树冷笑,悠然地道:“老子也算不了,这算他收逛。”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动容,兆学疚也一怔,回头去看小榕树,怒道:“我不收逛!我现在不是棒槌儿,我也是江湖人,也是三不管的哥哥!忠勇仁义礼智信我都好好守,你凭嘛赶我!”

  小榕树怒道:“放屁!当哥哥就是忠勇仁义礼智信?你不是棒槌儿?你知道你的小弟们想的是嘛吗?想的是妻子儿女,吃喝不尽,最好还有做皇帝一般儿的尊严,那是做梦儿!你不也说过吗?挣扎于江湖,辗转于沟渠,这才是现实!”

  兆学疚嗫嚅道:“还可以揭杠起义的,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农民战争,主心骨儿都是江湖游民……”

  小榕树都不愿意看他了,他赤着脖子,回头嚷一句:“乌鸦,让你老婆出来,文对文,老子大牙都倒尽,再受不了了!”

  小榕树去了,兆学疚要赶上去,小榕树头儿也不回,回身旋风儿一腿,就踹了他一个捣蒜,捧着心口,半天缓不过去来,而他历来倔强,憋着气儿又要再追上去,却见玉壶和一伙儿孩童在那里开道儿,赶开闲人,不用寻,正是乌嫂,虽然人们都自然发散开来,但她仍是不露面儿,只在隔院的后面,冷着冰渣一样儿清澈冷淡的声音道:“糖二先生,老大去了,打发我在这里,别寻错了门道儿。老大要我告诉你,我们造反的目的也只是活命儿,然后才是升官儿发财!造反不过是向做官儿的讨价还价的手段价码儿!所谓替天行道、杀了鸟皇帝,自立新皇帝,不还是你们这些穷酸饿醋的心思和主意!”

  “那……嘛意思?”兆学疚就有些慌了。

  “我们有句古话,道儿不同,不相为谋。要站在我们树老大的身边,做糖二先生,你就要接受我们的正义,如果不行的话,强求有嘛用?所以,老大的意思,要你收逛,你自拉你的大旗找你的山头做你的哥哥,这里不容你了!”

  “我不……”

  “去吧,不然,他亲自出来赶,就更没有余地了。你若果不曾带着你的理念出去游走一番,又如何知道行得通还是行不通?你又如何甘心!”

  小猫大喜道:“老学究,那你来跟我吧!我让你当军师!”

  乌嫂就不屑地道:“毛小猫,你的正义并未比我们好到那里去,只会更无知更无能,他如果继续纯良,也不会跟你,而他一旦堕落,必定还是会回来找我们树老大。现在,都滚吧!你要不想丢尽天津卫混混儿的脸儿,被人瞧不起,这件事儿还让田中龙一来划道儿。”

  小猫知此番必不能占着好处,而逼得兆学疚与小榕树决裂就是最大的收获,于是悻悻儿地带小弟们退开。小榕树呼哨一声,这边的小弟也四散,倒是一心,满心满眼不舍,伸手就去拉兆学疚,兆学疚心下一动,诱哄道:“一心,你跟我去吧!”

  一心黑黑的脸儿涨红,摇摇头,飞快地跑回了妆园。兆学疚哭笑不得,心里更恨得小榕树苦。他自骨气过人,却是最怕落单儿,现下伏翼不在,他苦忍不肯撕破脸皮儿,不料还是强不过,就在这骨节眼儿上被放逐收逛,兆学疚不无落寞地走开。所到之处,众人避瘟疫般避开,兆学疚最受不得这个,心中更加难受。也暗叹这三不管与小榕树都如此现实。

  街道上流散着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然而,这只是一种夏日的记忆。午后的阳光退潮一样儿衰弱,开始渗出了初冬夕暮寒气萧瑟的失落感。兆学疚孤独而惆怅,街头人潮翻涌,只他形同虚设。这时,就有一只青筋暴露坚定有力的手充满了感情地放在了他的肩头。兆学疚以为是小榕树肯妥协,连忙回头,却见一个陌生的人站在那里,年岁跟自己也差不多,只是一副吸毒相儿,看起来又老气又稚气,身材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儿,体格也只有自己的一半儿,脸也比自己白几分儿,简直是惨白,一张瘦骨脸儿,但凡丰润些,倒能顺眼些儿,然而他又简直是没人色儿,没人气儿,穿得倒鼓囊,头戴狗耳皮帽儿,身上夹衣儿、棉衣儿严严密密地压着那小身子骨儿,底下一条厚皮裤儿,蹬一双棕靴儿——明明是晚秋,他穿得跟人过严冬差不多,只是穿戴的成色倒是个有钱人的样儿。他一双海螺似的小眼睛也不好看,倒有几分亲切,又闪闪发光,脉脉含情,犹如发现从黑暗的深渊中升起了一个黄金人,那笑容也从未离开过他的嘴,只是这样的笑容持续得太久,反倒令人不信服了。

  “老大……我想跟你!”他贺然叫道。

  他的声音拔尖然而喉咙暗哑,也是稚气和老气的结合版。兆学疚吓了老大一跳,拍开他的手,赶紧离他远些儿——也许是受小榕树统领得久了,受这一声儿,倒吓了老大一跳,四下里一瞧,似乎是怕自己谋反的声音被细作窥见了。

  “我一定要跟你!先生!”那小子在后面叫,眼神就像两个亮晶晶的小叉子赶过来,但兆学疚想,奶奶的,哥哥我现在是想混江湖,生生死死地搞暴力革命,震一震儿这萎靡的天津卫,又不是要做先生,如何能収你这热血得有些不正常的病秧子!

  漫步出了三不管,兆学疚更无着落,习惯了江湖浪荡的日子,心里想着还是自收的小弟最可靠,等多多的收了小弟,再去开赌局儿、抄手儿拿佣、把持锅伙儿、把持粮栈、开脚儿行、摆渡、拦河儿取税、立私炉儿……与小榕树等人相争。他竟全没想过回曹景那的光明大道儿!不觉时过腹鸣,兆学疚这才找回现实:他最该想的是当下的饭辙儿!但兆学疚今非昔比,混星子的各路功夫渐入骨髓,那里讹不来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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