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3
最后，她才允许自己想到了伏翼，轻烟儿一样，思绪就有些儿缭乱缠绵了，她就带点泪花儿在笑——这真是个烂忠厚无用的人呢，又懦弱又胆小，心儿也够小，怎么看又似是没有主心骨儿，真真不能放心他，可是——我绝对不能让他死，而且我一定不能让他带着屈辱走下去，我一定要让他无奈地、让这份儿沉痛洗涤出一个美而坚的灵魂来，我要让这份遇合可以支撑他堂堂正正地走下去，要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一个有用的人，可以，且应该，尽力去尽自己的全部心力！如果兆学疚说的没错儿，是好男人只要碰对了好女人，那么要淬他多坚强，他就会多坚强！要全他多有用，他也就多有用！因为我一定不会像他的前任史冰心，让你变成那样儿，看，等你回头看看，比比，你的哥哥们肯定也会同意，到底还是我最好！
她的笑容因为骄傲越发姣美无匹，手里已摸到了火柴，笑容里便又多了点娇柔……一切就绪了，想起江湖中的死过节儿，黄千珊又弯腰脱下鞋子，就算是遵循一下秋老头儿吧！
田中之雪轻蔑地笑着，伸手敲门儿，她打算先礼后兵。
她万没料到，黄千珊竟然真似个主人，抢在她踹门儿前，“吱呀”一声，由里开了门儿，又挑着个骄傲的小下巴，站在门口一侧儿，笑意盈盈，道：“今天是我黄千珊的大喜日子，都进来喝杯儿水酒如何？”
田中之雪失神间，忽然记起，这个骄傲的女子，支撑她的骄傲的，是黄家龙女的威望，而黄家龙女，从来都不是可以轻侮，会坐以待毙的人物，她讲求在逆境中抗争与奋发的激情与胆略……
田中之雪心里开始发冷，在闻到火药的味道之前，她先被黄千珊的笑容吓退几步，后来她才知道，就这几步，使她有幸于她的同伴，拣回了一条命儿，却永远失去了与黄家女子对峙的资格……
田中之雪全力往外纵身飞扑，黄千珊咭咭娇笑着，笑声里尽是青春的骄傲与娇媚，仿若花儿初绽的魅，她一扬手儿，笑声和一双鞋子就追着出去，重重地砸在了田中之雪的身上，田中之雪心中涌动着屈辱，却不敢有半分儿的停顿，更不敢回头，黄千珊银铃儿般的笑声追随着她的逃窜在四野回荡，是永不能泯灭的骄与娇。
这时，伏翼正跑到贫民区外与兆学疚会合。
兆学疚带着一众小弟们也早等在那里，原来是黑旗队临时改造成了迎亲的鼓乐队，见伏翼过来，兆学疚忙迎上去，连连催问道：“怎么只有你？老大等着一起接新娘子回去呢！家里都给你布置好了，连我们几个，晚上也得躲出去，肯定不闹洞房！你让你媳妇儿放一百个心！戴门子这个婆婆也好，别看她骂街时泼，看她待乌嫂，比猫儿还柔顺，你媳妇儿又美又本事，戴门子都快乐开花儿啦！还有嘛顾虑！你快些儿呀，不然我也不敢回去了。”
伏翼只是嗫嚅，却不敢喝酒。兆学疚知他胆怯，只拼命给他鼓劲儿：“兄弟，你别看他们黄家也算是个名门儿，那有什么，咱三不管的妆园，也是响儿当当的！你得明白了，当男人拿出彻底的情意时，他就有了和任何一个名门儿平等对话儿的砝码儿，情义无价，名门更懂得这个道理。别理会攀高枝这类儿破烂酸葡萄儿，首先你是一个男人，只要把男人的几面儿：霸气儿、豪气儿、大气儿之类的，像绝世古瓷儿一样秀出来，做足举世无双的架势儿，那黄千珊自然就得像排队儿买无价宝儿一样儿，就像抢龙尊一样儿，对你不辞辛苦无怨无悔！一句古话儿：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是有情郎不是！”
伏翼**，肚子里振奋欢喜，也说不出，只呐呐地要火柴，兆学疚赶紧塞给他，又把他往小屋儿的方向推，伏翼到底有些儿沉重，怯怯地抬起眼皮儿，要说又开不了口儿——自从当蔫儿土匪以来，他欠弟兄们的实在太多，而他们给予的，又太多。
“我，以前，对你们说过许多谎话，哥哥……”
兆学疚怔一下，随即笑，先是洒脱，而后感性，他温和地道：“不，我们都知道，你说的，那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
伏翼得了鼓励，心里轻松了点儿，他说不出话儿来，只是羞涩地笑，想想黄千珊似乎真的喜欢自己，那笑就更大更傻，被兆学疚推一把，于是趁着那点儿信心未消，转身快步跑起来。
兆学疚开心地目送伏翼飞跑的背影，时下暮色四合，雾霭淡淡，他很快消失于路途中……然而路儿总是很长的，它没有尽头，因为路儿总是接着路儿，也不可能有尽头，日暮途穷其实是一句骗人的话儿。而就在此时，同一个方向，忽然一声炸雷平地起，耸起万千焰火，美丽无匹，地动山摇。
兆学疚识货，他听音儿辩味儿，随即认出——那不是烟火，而是炸药的威力。
兆学疚色儿变，边跑边吩咐小弟：“只怕是出事儿了，快回去报老大。”
伏翼脚下一个踉跄，就像被刀剑生生戳了一下，绷得死紧，随即断箭一样往焰火漫天处扑去。
伏翼的速度惊人，但烟火的幻灭也只得一瞬，等伏翼赶到，那小屋儿前已甄灭了所有的潋滟，只剩下喷发后的死灰和断桓。
伏翼没有犹豫，就那么扑了上去，跌着跪趴在余炙尤浓的碎砖上，爬来爬去，同时，死命儿地扒刨着砖儿瓦儿，泥儿土儿，把它们挖起来，重淘出个真人儿来。
兆学疚带小弟随后赶到，协助挖出十来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从武器辨认是日本武士。惨烈的爆炸现场，并不难推断的故事原由，兆学疚站在那里，想起那潋滟的红裙，心中既悲伤痛惜又激荡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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