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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9


  伏翼头脸的红渐渐见浓重,脖子也粗了,那红一直慢慢地晕到了胸膛,他笑,越发笑不可抑,却不见如何欢愉。

  “原来谁都怕啊,谁都怕!”

  一心连忙探了探脑袋,伏翼就笑道:“小和尚,你是个唯心派,不算!”

  兆学疚轻声道:“不,也有人不怕。比如,那个女学生……伏翼,你肯定记得,你记性那么好,那个握了你的枪,对准自己的胸口,亲自叩响的那个女学生,她跟你说什么了?你要想一想她,你就可以坚定了。”

  伏翼的小眼尽力瞪大,又慢慢地定格——

  “……那时也许你们会明白,什么样的流血、冲突、对抗是光荣与觉醒,什么是中国人自己的悲哀与疼痛,我们是同一炎黄子孙的子孙,是兄弟姐妹,来自自己人的暴力比暴力本身更难以忍受。不要沾上自己姐妹的血……记着我,记着我的血,记着这一点,我自己动手,能给你一点震动吗,我的兄弟?”

  伏翼眼眶儿慢慢地涨红了,胆气渐粗,忽然就把酒盅儿一拍,掏心掏肺地号哭,兆学疚又柔声诱他:“伏翼,你咋了?”

  伏翼却转了半圈儿,才找着了丁佼,哭绝在丁佼怀里。

  “丁老板,我对不起你啊,我怕被赶出去,拼命念山音,挑你的疼处,我真坏啊!老大年纪小,不懂你的苦,我哥感情洋,不知你的忍,柳生拘了心,不识你的全,一心无杂念,不晓你的舍……可我全懂得,我还要挖它来伤你,戴门子骂了一天一夜,你陪一天一夜,实是太顾惜了,她们又都只能逼你取舍,你只好出去,亲自回了新娘子,她走了,你死了,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你罚不过自己,可戴门子比你狠比你绝,不打你不哄你,一根绳子挂你门前,要先吊死了自个儿,逼得你只好活过来……”

  伏翼在丁佼怀里油煎心肝似地滚动,又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丁佼失神半晌,微笑着,把伏翼扶起,递给他酒,自己也举一杯,这次,所有人都端起了自己的杯子,默默地陪这一杯儿。

  酒渐渐下去了,那酒食儿被人抱怨着,也渐渐减少,原来是酒实在刺喉,好不好,都得有些下酒的。

  “糖二,嘛是唯心。”一心总算逮着了机会问。

  兆学疚想了一下,看一眼外面飘摇的风月倩影,又看了一眼小榕树,笑纹就越发深了些儿。

  “你知道为什么飓风过后,众人合抱的大树也会被连根拔起,而竹子却屹立不到么?柳生,你先来好吗?”

  柳生一怔,看小榕树深沉的脸,便不敢冷场,随即闷闷地道:“当然知道,因为大树刚硬易摧,竹子柔韧以柔克刚。”

  “一心?”

  “大树倒,是因为大树有心。竹不倒,是因为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就如同每一次说到有关佛理的东西,小和尚会露出一面年轻睿智却超出年龄的微笑。

  兆学疚的微笑又回到小榕树脸上:“看,柳生和一心,就是唯物与唯心的区别。”

  夜色凋零,酒劲儿散了又凝,最后是兆学疚与丁佼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谈——这好漫长的一夜……

  “丁老板,我素来不识戏曲,可今日我想学一段啊……”

  “哪一段?”

  兆学疚放声嚷嚷:“关汉卿,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颗铜豌豆,凭子弟每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折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绵套头……”

  丁佼微笑着点头:“你懂了?滚刀肉的活法。”

  兆学疚大声道:“最后一杯,同饮!我宣布,我已经申请通过,戴门子松了咱的禁足令,解禁啦!”

  这实在是个可以同贺的好消息,然而他们实在不记得,这最后一杯儿,谁曾赶上饮了。

  ……

  夜色凋零。

  4、板眼

  月隐星现,旭日未出,这正是夜如白昼的中秋里最朦胧隐晦的时候,伏翼赶在众人醒来前起来,依旧蹑手蹑脚,出了阁楼,尤其躲过了戴门子,偷偷溜出了妆园。

  伏翼拔步取道,一口气跑到了纳兰王府的门外,一鼓作气死敲开门,等门子通报,门关上后伏翼才长舒一口气儿,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头发,也有点后悔孟浪太早搅了那人的睡眠,最后悔的还是该喝上几杯儿再来,此时金风乍起,玉露生寒,喝上几杯儿正好驱寒,胆气儿也会壮些。

  等了好一会儿,伏翼忍不住再去敲门,门子不耐烦地告诉他:“史小姐不见客!别再罗唣!”伏翼自然不肯信,堆出来的笑容就要挂不住,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伏翼徘徊,走是舍不得,却又不敢敲门。此时他加倍地想念酒,有了酒或许他就能鼓起勇气闯府见人吧。伏翼想着、想得狠了,简直就像思念情人一样,焦躁而急切,渴念封脑,就没了怯懦,拔腿就往旁边的一家卖早点的小摊冲去,脱口嚷道:“酒!给我酒!”

  卖早点的只当他宿醉闹事儿的,只是赶他:“我这里只卖豆浆,哪儿来的酒?去,别捣乱。”

  伏翼耍赖:“调味儿的总有,把酒给我,我给你钱!”

  卖早点的只是轰他,伏翼只不肯走,推搡间有人拦腰抱了伏翼,笑道:“走吧,你这会儿需要的应该是哥哥我,不是酒。”

  伏翼只觉得眼眶发热,任兆学疚抱了走,惶然的感觉没有了,就像重有了主心骨一样,他急切地道:“哥,你帮我……”

  兆学疚撒手,正色道:“兄弟,你……不见她成吗?二小姐……”

  伏翼摇头,兆学疚又道:“我是真想帮你,伏翼,那史小姐不是你能把握得了的,你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吗?”

  伏翼大急,胡乱道:“钱,我现在有钱了,她要嘛都可以……”

  兆学疚苦笑,道:“是呀,你现在很有钱,为嘛要在一棵树儿上吊死呢?你可以再找一个儿嘛,现在你们不属于一个层次了,层次,你懂吗?层次不同,观念也不同,没有共同语言,你们都会痛苦的。”兆学疚神色温和了些,诚挚地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你家,你住那样儿的屋儿,吃的是折罗菜儿,可拿出来的笔和纸却是上等儿货。你待她很好,可你把金丝鸟儿放出了笼儿了,还能再放回去吗?你想想,假如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每日里只吃两分钱的咸菜儿,没有社交活动的条件和物质基础,更彻底些儿,你压根儿不让她出门念书,她能离开你吗?你给了她钱,给了她条件和机会儿让她见识了世界,现在,在她的观念发生改变之后,你又想重新把她拉回去,这不是折磨她吗?你为嘛要给她条件哪?既然给了,就给她自由吧,让她飞吧,感情是相互的,是不欠帐的,新时代了,你不应该再有这种思想,跟我回去吧,兄弟,你就是闹一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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