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9

　　小榕树听了，自在心内踌躇道：“那杂耍剧院一开门就触了个大霉头，估计以后也好不到那里去，就算忘了这茬儿，怕也难争得过那丁戏子的戏园子，且再好也只是窝里斗，没多大意思，不如就此改了行，也淘些古玩来卖，同行的也就黄家那丫头片子，要做手脚也放得开手脚了！”当下小榕树打定了主意，道：“我们也开一个古玩店！”

　　小榕树素来雷厉风行，主意一定，只消一个上午，名为“无价宝”的古玩店便在杂耍剧院的地盘上僻了出来，里面尽胡乱捣鼓了一些三不管里作碰瓷的货堆着出售。

　　兆学疚和伏翼比不得小榕树，一夜劳累仍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当下忙讨了看店的活，只在门可罗雀的店里打瞌睡养神。小榕树再三视察，情况仍是没有改观，不由得焦躁，兆学疚有点幸灾乐祸，道：“那里是小弟不用心，可这一屋子假货，真有羊牯上门，也自哄不过去啊！”

　　小榕树生嗔，眼珠子凶扎扎地一轮，就逼上一步道：“那我们就弄个真货在里面掺着便是！你也自是个安眉带眼的人，直要人说出来！把我娘给你的龙图拿出来！”

　　兆学疚没料到烘起来的火星儿会蹦到自个儿身上，心里叫苦不达，却又不敢不与，于是不得不拿了出来，悻悻地塞在了角落，小榕树眼角往伏翼一扫，伏翼忙站起来道：“我的那个轴胎也放这里，决不敢藏私。”

　　兆学疚再不敢烘火，只胡乱哄道：“古玩行业，三年不开市，开市吃三年。不能急的。”

　　这话他自己也是不信，可小榕树走后，真有人进来了，可惜既当不得羊牯也不是棒槌，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和尚，一身灰扑扑的黄布直缀、芒鞋，圆圆的光脑袋点了戒疤，黑黑的脸蛋上长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只是颇有些木呼呼的，显得憨实，不比小榕树的轮子一样乱翻吓人。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那姿态却又是大方而坦率的，仿佛进了自家的佛门——只见他一伸手，就捏下来一张手绢儿瞧着，伏翼也没太在意，只随口问：“小和尚，干吗呢？”再一看，伏翼的瞌睡虫全吓飞了——那小和尚手上拿着的赫然是兆学疚的龙图！伏翼怕他扯了，小心翼翼地靠近，哄道：“小和尚，那个，很贵的，你买不起，快放下。”

　　小和尚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一听这话，倒鳔上了，小脑袋一扬，骄傲地道：“我当然买得起，我有很多钱！”

　　伏翼疑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小和尚探手入怀，掏了半晌，小拳头团着拿了出来，放在伏翼的掌上，十分不舍地撒开，伏翼只觉得手上一沉、温呼呼的贴着小和尚的体温，是珠子大小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掌上，这时兆学疚也过来了，伏翼有点踌躇：这是珠子？金子？可这龙图能卖吗？那小和尚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伏翼的掌上，赫然躺着一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

　　伏翼傻眼了，揉了揉眼睛，那依然是鹅卵石。

　　小和尚骄傲地道：“够了吧？”

　　兆学疚也自头疼，他怕伏翼伤了小和尚天真的童心，当下就决定以退为进，于是斟字斟句地道：“这个……小和尚，你怎么知道他很宝贵？”

　　小和尚打个问讯，刚要回答，不料伏翼一口抢上切下，断然道：“当然够，还有多哩！我再找您点！”说着，伏翼真不含糊，从柜台里抓了一把铜钱，就大方地塞到了小和尚的手里。

　　兆学疚兀自怀疑伏翼发烧了，可伏翼不容他插嘴，只恭敬客气地送走了小和尚，兆学疚怒而发笑，忍气道：“伏翼，看不出你还懂不能伤害孩子天真无邪的童心，不是我小气，要是别的我也不说什么，可那是龙图……”

　　伏翼一脸茫然，道：“你说嘛？我怎么听不懂？”

　　兆学疚一恼，却是暗骂自己头脑发热，要知道伏翼这一伙全是江湖市井之徒，全是实用的利己主义者，是断断没有那些曲折玲珑的心思的。于是兆学疚忍气问道：“我只问你在做什么？”

　　伏翼随即恢复了八卦小人的一脸神秘的嘴脸，压低声音喜荧荧道：“亏得是我见机快。你知道方才这小和尚是嘛路数吗？当年，小榕树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是拿了一颗小石头，去收罗三不管的艺人要学手艺，要知道那手艺都是艺人们的衣饭父母，是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的，可从当时的头儿西贝开始，一直到后来入伙的码头霸王乌鸦，没有一个人敢不教的。你道为嘛？因为这小榕树有来头！这小和尚的路数和小榕树当年一模一样，你道这里中就没有道道？”

　　兆学疚只一怔，却没有心思在这些八卦身上，而伏翼只是为了这些破理由就把自己的龙图送了出去，直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当下也不与他废话，只揪住他的衣领，喝道：“你别跟我废话！你只把龙图给我找回来便罢，不然，我决不与你好相与！”

　　伏翼没想到兆学疚都入了妆园，却仍是不肯买老大的帐，记得他的脾性，只得苦了脸道：“哥，我也是为你好，想你在老大面前有个好表现……”

　　兆学疚气苦，却不能与他计较理论，当下放开伏翼，抓紧去寻那小和尚，只出得门，却又被小榕树堵了个正着。小榕树怒道：“让你看店你却溜号？”

　　兆学疚却有几分怕这小魔头，伏翼也少不得过来解释：“刚才一小和尚来骗走了龙图……”

　　小榕树怪叫：“一个小和尚都能把你们的宝物骗走，你们这点儿本事儿，那从今儿起，身上再不许带钱，这位置也让了吧。”

　　兆学疚和伏翼都呆了，没想到他这么能借题发挥，当下想要理论，小榕树却不看他们，却回头难得温和地道：“一心，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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