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朝霞余晖未尽，远处的地平线上，便已有人头在窜动。锋利的矛头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寒光。几里外便能听到号角的低鸣，燕军来了，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正一步步地踏进死亡的陷阱。所有的王然军兵士们，全都屏住了气息，生怕一点点风吹草动，便将这入口的肥羊放跑了，钓古岭这里将成为坟墓。
一名斥候轻轻地爬到了王然身边，低声道：“大都督，卑职已经数清楚了，大概是两千人，没有骑兵，且没有斥候。”
“怎么会没有斥候，他们的主将是何人？”
“没抓到斥候也不知道啊，不过他们的打的是个高字将旗。”
这特么个傻子是吧，慢慢悠悠地散步呢？王然暗骂。，
燕军精准的来到伏击地点的边缘，就像是用尺子测量过一样。
“大人，为何不前？如此行军，怕是到了东平，也全是瓦砾了。”薛仁勒马问道。
“黎半。”
话音刚落，薛仁身边的一名什长模样的人，一矛便刺穿了他的胸口。王然军这边看得真切，尤其薛勇那一路，只见他起身便要杀将出去，却被身边两名军士按住。薛勇痛苦的压住怒吼，十指插入地面，抓起一把碎土，使劲的揉搓，再又狠狠地锤打自己的脑袋。
“孽徒，还不速速滚出来请降，难道要吾亲自清理门户吗？”这声音仿佛惊雷，一字一句的全都灌入王然耳中。
“师傅？是高湛？他没死？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王然不敢相信，直起身来仔细望去。
“难不成是惦记着退回东平吗？”高湛脸色有些惨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尔回头望望，那东平早已挂上我大燕的旗帜。不止是东平，兖州也被被吾收入囊中，尔如今已是笼中困兽，还不速速滚过来。”
果然东平方向，冒起冲天的浓烟。王然是知道高湛的可怕的，不过更可怕的是，自己这边刚刚带出来的流民军，已经开始括噪了。不少人，丢下兵器，开始逃跑。
“大都督我们怎么办？”身边一名屯长急切地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我们还有左右两路人马。起鼓相当。放号箭，给我杀，”王然抽出双刃，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左右的程良部、薛勇部也纷纷杀将出来，尤其是薛勇，瞪着血红的双眼，五官已经扭曲道了极限，活脱脱像是一个吃人的阎罗。
满山遍野的王然军，犹如决堤的洪水，排山倒海般杀向燕军。很快燕军方向做出了反应，几声急促的号角声响起，程良部与薛勇部便在这号角声中乱做一团，随之而来的是燕军发起的反冲锋。
“东平郡兵反戈一击，高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一名校尉打扮的人，对着高湛连连抱拳，崇敬之意溢于言表。
“这算什么，那小子若要设伏，必会大军出动，城内空虚，他怎会留下新降之兵。”黎半微微一笑，用矛尖一直王然军身后，继续道，“若是他不带降兵出城，我想陶大人也会率部，从后掩杀过来的。”
高湛没有因为别人抢了他说话的机会恼怒，反而摸着下巴频频点头。不过他的脸色真是看不出来得意，惨白中透着青黑色有些吓人。
“大都督快跑吧！你看看左右，那还有我们的人了，早他娘的跑光了。”几名亲卫将王然围在其中，努力地保护着。眼看着程良部与薛勇部也似困兽犹斗，慢慢被燕军所覆盖，王然彻底地失去了信心。
“东平一定是回不去了，刚刚从咱们身后杀过来的燕军，便是最好的证明，尔等随我速速退回兖州。”
“诺！”
经过几轮小规模的遭遇战，王然带着几名残部杀出了重围。
“有马蹄声。”一名亲卫惊愕道。
“只有一骑。”另一个亲卫，轻拍了他一下。
“二哥？”
“啊？是小宝。”钱宝策马冲到身前，王然见他一身血污，不禁一怔，忙道：“小宝你受伤了？多多呢？你怎么到这里了？难道兖州丢了？”
“二哥莫担心，这是那江贼部薛忠的血，我趁燕军攻城，悄悄地把他干掉了。”
“你怎么……”王然牙根痒痒，不过见到钱宝如此狼狈不堪，也就不再言其他，只是追问多多的情况。
“家姐在黄河渡口等着咱们呢，二哥先随我走吧。”钱宝边说边伸手去拽王然。
王然一把打开他的手，道：“可铁蛋，还陷在东平不知道死活，我怎么能独自偷生。”
“二哥快啊，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王然还在犹豫，此时附近又响起了喊杀声。一名亲卫一把抱起王然，将他扶上战马，又狠狠地抽打几下马屁股，战马一声嘶鸣疾驰而走，远远地还能听到那几名亲卫震天呐喊声。不知跑了多久，二人终于来到了黄河边。河水仿佛静止了一样，更像是此刻王然的双眼，他的心脏。
“二哥，我们到了。”
“怎么不见多多？”王然的目光呆滞，连眨都不曾眨一下。
“家姐马上就到，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
没过多一会儿，号角声、喊杀声由远及近，大批的燕军由周围蜂拥而至，很快便要将王然二人围住了。
“小宝，燕军追上来了，你快跑吧，你一个人骑马快些。”
“咱们拼了！”钱宝抽出佩剑。
“不，你快走。”王然顿感双脚无力，一下跪倒地上，腿上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这里不是渡口，这里却是一处峭壁。
“啊……小宝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王然不敢相信。
“想不明白吗？你背叛了我，欺骗了我的姐姐，你对不起王大娘，还有那所有死在江贼手下的族人与乡亲。我恨不得食你的肉，饮你的血。”
“嗨……算了，如果用我的性命能换回你心里的平静，那你就来吧！每个夜晚，我总是彻夜难眠，心里总是会出现和你诀别的这一刻。在这个恐怖无助的时代里，我不想欺骗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我想回家，我也有母亲，我想陪在她的身旁……”
“二哥，安心上路吧！”钱宝走到王然面前，缓缓地将长剑抵在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地将剑送进王然的皮肉里，王然此刻能看到钱宝那已经扭曲到变形的脸，似狰狞似狂笑。
“住手！”
“姐姐！？”
钱宝惊得松开了剑柄，钱多多冲过来先是扇了钱宝一记耳光，转而扑倒在王然身边，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她想将剑拔出来，却又被王然的呻吟吓得瑟瑟发抖。她泪如雨下，仿佛比王然还要痛苦。
“将那孽徒的首级枭下来！”
王然能听出这是高湛的声音，钱宝颤巍巍地伸手要去拔剑，在钱多多的怒视下，他退缩了，再也没有刚才的果敢，一脸地无助。
“乱箭射死他。”
这是冯翼，呵呵，一抹轻笑挂到了王然嘴角，居然在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能有这么多相识的人来为他送行，真好。
千百支羽箭破空划过，除了“咻咻”声，王然居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见到是钱多多嘴唇在动，感受到身体在坠落，瞬间的引力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妈妈我回来了，我想你，真的想你。
绝壁之上，钱宝抱着已经被箭矢射得看不出人型的尸体，嚎叫着，“姐姐，姐姐，你回来啊！”
混战计釜底抽薪：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下乾上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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