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0章 碎了岁月

　　“唉！”娘抚摸着睨狻的头继续说道：“失去了缘儿后，我一直活在痛苦之中，直到我遇到睨狻，才觉得有了个伴儿。我拿它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每当我想缘儿的时候，就和它说说话。这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600多年……每次和它说话的时候，我都将面纱摘下，这600年来，只有睨狻能见到我的真容……”

　　说到这里，娘不想再说下去，她是不想再勾起太多令人心酸的往事。

　　娘浅浅一笑，面向睨狻说道：“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缘儿……”睨狻点了点头，再次沉闷地哼了两声。看它的神情，仿佛很高兴的样子。显然这600年以来，它一直在为娘的快乐而快乐，为娘的忧愁而忧愁。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睨狻，剩下的这半程就靠你了。”娘爱抚地轻拍了两下睨狻的额头说道。睨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娘带着我们一跃而起，坐在了睨狻的背上。待我们都坐稳后，睨狻又快又稳地腾空而起，开始御气飞行。睨狻飞得很低，离地面仅仅几十丈高，因此我们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地面上的桃林。这是来到沧化界第一次感受飞起来的感觉，当然，在强者之墓那次踏树梯的经历是不算的，那次是为了逃命，还不能算作真正的飞起来。而且那个鬼地方还没有下面这片桃林这般优美的景致。

　　置身于半空中向下看，和置身于桃林中完全是两种感觉。此时，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林尽收眼底，我不禁感觉到整片桃林都是我的天下，任我在这里自由自在地驰骋。此次故地重游，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挥之不去的痛觉了。因为我的身边有了娘亲。

　　“娘……快看！”

　　前方十几里处，隐约可见几间茅舍，那便是我和娘一千年前的家了。娘对睨狻低声耳语了几句，睨狻便落回了地面，回友兽卷轴里歇息去了。

　　“爱子缘儿之墓……方琼玉泣立……”

　　那个微微隆起的坟茔经过了一千年的风霜，早已成为平地，唯有一块即将被风化殆尽的木板依然立在那里，当初的殷红色的字迹已经变成了黑色。那是娘含着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为儿写下的墓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可我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因为，我亲眼看见过那一幕。娘把我递到二姐的怀里，缓缓地走到墓碑前，颤抖着伸出手去。就在娘的手刚刚触摸到那块木板时，只听得一声轻微的“砰……”，那个墓碑瞬间化作齑粉。一块木板，能立在这里承受千年的风雨，直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它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外力了，哪怕只有轻微的一点。就像娘心里封存了千年的那块伤一样，一触即碎。

　　坟墓里的缘儿早已化作尘土，随着岁月的烟尘而去。可如今的缘儿已经回到了娘的怀里。这块墓碑已然没有了存在下去的意义。想必娘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我看见娘正在含着眼泪笑。那是因为寻回了千年前的旧梦而开心的笑……

　　余下的十几里路，娘抱着我走在前面，姐姐们跟在后面。一路无语……

　　这一程虽然只有十几里路，可是我们的脚步却缓慢得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了一千年前的家。这一路上，娘神色凝重，思绪万千。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十分矛盾，不知道当年的家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当自己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伤心。毕竟已经阔别了一千年，太久了！久得让人都快忘记了岁月，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记忆里的一切。可如今，这一切即将再度呈现在眼前，怎不叫人心里感概万千！

　　房子……院子……这里的一切居然和一千年前一摸一样。我们站在院子外边，许久没有进去。虽然很想看看这个一千年前的家，可是不听话的脚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这一步。就这样，我们隔着篱笆，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娘试探着伸出手去推那扇柴扉。一千年前，缘儿（也就是前世的我）就是推开这扇柴扉跑出家的，再也没有回来。娘也是推开这扇柴扉出去找缘儿，同样是再也没有回来……这扇柴扉，见证着一千年前居住在这里一对母子悲情的往事。

　　“吱嘎……砰……”就在娘的手刚刚接触到柴扉的时候，那扇木门倒了下去，摔成了碎屑。同时破碎了的，还有一千年前的那段悲伤的故事……

　　我们踏着地上的碎木屑走进院子时，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只是这里的一切都已脆弱不堪，一触即碎。就连屋前的那把镰刀都已被锈蚀得完全变成了铁锈。屋子的门依然敞开着，那是娘焦急地奔出屋来寻找她的缘儿时推开的。在这里，已经四敞大开一千年了。仿佛是在等着它当初的主人回到这里。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姐姐们更是紧紧跟在娘的身后，远远地躲开门框，生怕稍一碰触，整个房子会塌下来。

　　屋子里布满了蛛网，却不见一个蜘蛛。窗前的纱帘早已破烂不堪，我们进来时带动的一阵微风吹向窗棂，吹落了几许化为粉尘的窗纱。就连墙角的蛛网，在这一阵风吹拂之下也化作了粉尘。看来，就连蜘蛛都已经搬出这里好多年了。

　　屋子正中，一方木桌上放着一盏锈迹斑斑的油灯，灯里的油早已挥发殆尽，只剩下了一个被绣透了的灯碗儿。地上散落着一些小拇指肚一般大的黑色方块儿，那是娘给缘儿买回来的糕点，可是缘儿却没吃到。和那些已经变得乌黑的糕点散落一处的，是几件小玩具。

　　娘缓缓走过去，想伸出手去摸摸这里的一切，哪怕轻轻摸一下也好，可是，她的手刚伸出去一半却又缩了回来。她怕一旦碰触到这里的任何东西，这里的一切，呈现着一千年前记忆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师父，咱们……咱们还是出去吧。这房子……这房子随时都会塌掉……”姐姐们嗫嚅着悄声劝她们的师父。

　　“是啊，娘。缘儿已经回来了，您就不要在为一千年前的那件事伤心难过了。我看这个房子已经没办法再住了，我们大不了再盖个一摸一样的。”我也悄声地劝着娘。

　　娘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走出了屋子，姐姐们摇头叹息了一声。

　　站在屋前，娘目不转睛地看了良久，才把怀里抱着的我交给了大姐。转过身背对着茅舍一运功。地面顿时颤动了几下。整个房院瞬时摧枯拉朽，夷为平地。难以想象，娘在做这件事之前心里是什么感受。她还是放不下一千年前的那段不愿想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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