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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甘托克飞机轻身远扬,扬长而去,眨眼消失在暮色的天际,无影无踪了。场上空余布拉霍夫的惨嚎和临死的挣扎之声,气得天保将两杆空qiang,尽着吃奶的力气,往空朝飞机掷去,双qiang徒然坠落至远处的乱石堆里。马仲英心痛如绞,哭丧叫唤儿子娃娃们上去救治,可任你医药尽施,扁鹊再生,也遏制不了伤口的溃烂。布拉霍夫的克星正是水银,而数百枚巨大的水银,悉数注入他的体内,水银重达数吨,就是布拉霍夫不惧水银,也已给炸得五脏离位,粉身碎骨了。布拉霍夫痛不欲生,锥心蚀骨,连泪水也疼得从巨大的眼瞳里滚滚而出。马仲英推开身边的儿子娃娃们,连滚带爬,捱至布拉霍夫的身子上,趴在长毛里痛哭,心头如万箭穿心,比他自己要死还万般痛苦。

  庶几布拉霍夫神志不属,还原为人相。变为人相,伤口依旧,左右各半片身子,越叉越开,他的身子彷如中了硝镪水,咕咕地熔化,其痛可想而知。布拉霍夫半张嘴兀自能言,咆哮道:“快杀了我,你们快杀了我吧!痛得我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快动手啊!把我的头砍下来!快砍了我的头啊!听到没有?”他忽清醒忽昏迷,一星神志尤在,一时断不了气。众人心知其痛无匹,非人所能抵受,又无法遏制伤势,布拉霍夫之死,或迟或早,就在眼前了。可是马仲英等一干儿子娃娃受他恩同再造,不忍下手,徒自恸哭,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儿子娃娃们的心痛苦地狂跳,搏动的心率连广袤的沙漠也听到了,连遥远的天空也听到了,连浩瀚的宇宙也听到了——那是一阵阵急骤的快板,那是京戏表演到,惨烈紧张的一长串拍板声——吃力的思索,或是猛省后的一身冷汗,没有比这更令人紧张得快窒息的音响效果了。

  至后布拉霍夫连喘带央,哀求道:“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已不行啦……迟早是死,可这痛得我太苦了……呼哧呼哧呼哧,求求你们吧……毒蝎子……你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的份上……杀了我!砍下我的头,让我少受点罪吧……”哀恳里饱含哭音,毒蝎子心肠就使再硬千百倍,也下不了手,她吓得扑倒沙尘里,埋头大哭,连死的心也有了。

  布拉霍夫转而朝天保哀恳,他一半脑袋上各有一目,彼此隔开愈来愈远,目光却悉数诚挚,悲哀凄凉。他见天保像木头人一般,动也不动,脸上挂满了泪水,暴怒道:“我是不死族,就使这般要死,起码……起码也要四五天才能死透,你们……你们……你们混蛋!我已无药可救,你们想我痛苦煎熬……煎熬……”杨天保人神交战,比战场更惨烈,犹疑难决,苦不堪言。布拉霍夫哀哀的眼神和凄厉的惨嚎,折磨得每个人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与平素豁达的布拉霍夫、无敌的布拉霍夫,截然不同,大相径庭,如此则更惹人揪心丧气。

  怪风呜呜,如泣如诉,飞机掠过扬起的大风仿佛也有了生命、学会了人话,呜呜咽咽地向人们道歉,安慰布拉霍夫将灭的魂灵。风声就像凄婉之极的背景音乐,反而撕扯得人心苦痛,至矣,极矣,蔑以复加矣!

  此系人间至惨,天地间最大的悲哀,英雄末路,伏惟尚飨。万把人里面,只有天保能挺得住、熬过来。他已身历万般苦难,连挚爱的卡婕娜都是死在他自己的眼前,他扛得住做这恶人的痛苦!他当仁不让,他以常人难企及的无量慧剑,斩断了对布拉霍夫友谊情愫的蚕茧韧丝。他含泪咬牙,自一名儿子娃娃手上夺下锋锐无匹的波日季刀,痛苦至绝地仰天爆吼,内力自丹田汩汩汇涌聚拢至刀尖,纵身扑上,落刀精准,噗噗噗噗噗噗,六刀连环,紧凑相连,光影映着落日余晖,一闪而过,任你武艺再高,眼力再健,也只看到一刀之影——此其勃然悲愤之一击,燃烧尽了天保毕生功力之所聚——快刀斩断两半分开的脖颈!

  刀深深地扎进筋骨错节的脖颈里,刀口吃进很深,一直到刀柄;宝刀一旋,刀刃在血液中游动,像滚滚波涛中矫健的白鱼。当刀刃被血水吞没,布拉霍夫脖颈肌肉、骨骼再硬,也难抵天保这惊世绝技,应手筋肉分断,颈断处血流逾飙,一头两半,骨碌碌滚在沙尘里,一代怪物,就此死绝。随其死亡,痛苦和绝望,也自布拉霍夫身上消散殆尽……

  此时此刻,当时当刻,人类的语言和文字,绝难表达死亡给人们心里晕染了怎样的色彩。笔者囿于手拙,也万难展现英雄末路情景之万分之一,只有靠聪明的看官们意会了。

  布拉霍夫一绝,天下全数狼人和熊人,在同一时刻,亦纷自丧亡,逐一毁灭,绝迹灭种,再也一无所存。一瞬间可以短暂得连眼睛也来不及眨,更可以长久到终结了整整两个不死族千百年来的血脉。光阴架构的世界,让人无法分辨时间的长短,无如友情和人情却留在人们的心里,历久弥新,万般折磨,一世难泯,自难为外人道的了。三十六师幸存下来的战士们,黯然无已,人们悲从中来,无不仰天恸哭,痛断惆怅,哭得死去活来,死而复苏,人泪难辨。

  布拉霍夫的葬礼,也只草草的一把祝融火。杨天保送佛送到西,忍痛诀别,模糊泪眼,火折子点燃布拉霍夫支离破碎的尸首,直至一支火折子燃烬——熊熊大火,火焰里熬炼的是永远的哀痛和惋惜……

  丢下个尕妹子走西口,

  离河州又过个兰州;

  血泪债装在了心里头,

  儿子娃要报个冤仇。

  唱红了脖子唱红了脸,尕司令扒下浸血的军装,皮带里扎着殷红的白衬衣,他将血衣往火里送,算是给布拉霍夫送行。马仲英噗通跪在布拉霍夫焚葬的大火前,涕泗横流,双臂高高伸开,如抱火焰,大声叫唤:“恩人,恩人,老子一定给你报仇血恨!”万众一心,同声附和:“恩人,恩人,报仇血恨!恩人,恩人,血仇必报!”呼声如涛,刮过漠北,刮过漠南,刮过幽冥……传到天之尽头。

  苏俄铁石心肠,自不顾三十六师的悲戚,沙暴过去后一日,又隆隆撵了上来。没了布拉霍夫,三十六师难撄其锋,疲于奔命的儿子娃娃不堪苏联飞机的肆虐。杨天保领着儿子娃娃们,在死亡之海里跟苏俄军队捉迷藏。

  飞机再也撵不上,战士们从这边进去,从那边出来,跟喝凉水一样。饥啖四脚蛇、胡杨,渴饮马尿、人尿,咂人身上的汗,大伙儿恍如洗了个沙子澡,跟磨刀石一样,把人磨得闪光。三十六师从库尔勒取道退往库车,途中还截获一辆苏联军车,马仲英给抬上车,嗤嗤而行,快逾奔马数倍,沿着天山脚下,一漫狂奔。

  毒蝎子见马仲英清瘦修长,体格剽悍,不喝酒不抽烟,一路上只吃少量饼干和牛肉,饮食很节制,是个地道的***。她难掩好奇之心,询问天保马仲英为人,天保也不论断,只是将自己与马仲英相交的经历,一路漫谈,听得毒蝎子心驰神往,马仲英其人,不评自现。毒蝎子听完他们的故事,给马仲英起了个绰号叫:“中国的斯巴达克斯”,马仲英不知斯巴达克斯,笑问:“他是谁?”毒蝎子讳莫如深地笑道:“他是古罗马的英雄。”马仲英紧着问:“他做了啥惊天动地的事情了?”毒蝎子眨眨眼道:“跟你干的一样!”

  马仲英开怀大笑,得意洋洋道:“若非苏联军队横来插一杠子,咱们早就在迪化喝酒吃肉耍子啦!让盛世才那老小子等着看吧,老子还会回来寻他晦气的!等喋{注释:西北方言,狠吃狠打。}了盛世才,老子还要让斯大林、墨索里尼、希特勒他们这班老少爷们儿,跟老子打一仗,看看谁有本事!”

  三十六师历尽万苦,抵达库车,既入库车,遇着从伊犁逃亡来的张培元残部,翻手收入麾下,军势又振。毒蝎子不禁朝大马竖大拇指,连声赞佩:“你说到做到,言出如箭,转眼实现,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三十六师卷土重来,来去如风,苏联总领事一夕数惊,消息雪片儿般飞来,子就是弄不明白,马仲英残部是从库尔勒南边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飞机、装甲车追了一天一夜,连影子也没追上!而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大沙漠,比法国还要大的地域,就算逃过追杀,就渴也渴死了,三十六师焉能从库车冒出来?

  苏军和盛世才的军队顾不了那么多了,分两路直薄库车,兵临城下,三十六师以闭门羹相待,任你搦战辱骂不休,万般污言污语,三十六师将士但只紧守城门,按兵不动。苏俄人给马仲英打怕了的,忌惮殊甚,吃不准黑虎星“大马”葫芦里卖啥药,愣是不敢强攻,又不甘心收兵,以此逡巡踌躇,盘恒日久。

  再说三十六师自打收编了张培元部伍,婴城固守,有了歇脚的下处。马仲英由医护官精心照料,安心静养,伤情日渐好转,苏俄大军临城,他已能自行下地行走了。他本等亲自领兵出城,与子一决死战,天保忙急拦住,献上妙计,马仲英茅塞顿开,故此按兵不动,不出所料,果然迷惑来敌,不敢遽攻。

  城内三十六师有参谋长杨天保每日督率执法队巡逻两次,还要检查外出官兵的“号牌子”,连帽子、皮带、风纪扣、裹腿是否整齐,有无违法乱纪骚拢老百姓的事情,也一一严查详录。三十六师自是高枕无忧,养精蓄锐,舒舒徐徐,日逐征歌,欢歌笑语,苏军只是不敢造次,弄得老大没趣。

  连日来毒蝎子跟着杨天保在执法队里,脚前脚后相帮庶务,不论当兵的或者是当官的,如有违犯军纪者,重则就地处罚,轻则军棍乱打,或带回队部实行禁闭,或训斥一顿。二人镇日来不曾有得si chu机会,这日吃过夜饭,杨天保诸事粗具,落得稍闲,遂拉着毒蝎子回入房间歇息。百度一下“袋中人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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