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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农佳丽淡淡一笑,便将自己与黑衣会的渊源,源源本本详细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跟天保的嫌隙一节,听得张承德目瞪口呆。农佳丽连黑衣会上一辈的底细也说得备细,有些隐秘连张承德自己也知之甚少,不由得不信服。张承德听她娓娓讲毕,越发敬信,再拜稽首,分宾主坐好,农佳丽出屋转身端来早备好的一碗银耳羹,给张承德喝下。承德昏了有一天工夫,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西里呼噜,一口气喝个碗底朝天。佳丽候他吃完,将一块洁白的毛巾递给他擦手,面上一红,关心地问:“你昨日怎的会昏倒在我家祠堂后墙下的呢?我表哥检视过你,并无受伤的痕迹,好生叫人费解,你是得了甚么病么?”

  她提起这一茬儿,张承德急得满头出汗,忙问:“农姑娘,虹口公园出甚事了么?”农佳丽压低声音,将虹口公园有人扔杀日军头目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张承德一边听,一边已是心中雪亮,知道尹奉吉怕他的命也搭进去,因此偷袭了自己,将自己留在野外,尹奉吉则孤身犯险,独挑大梁去讫。承德又急又恼,气急败坏地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农佳丽忙问端的,承德也择要说了个大概,佳丽心甚感佩,叹道:“想不到你们黑衣会向来跟外国人作对,竟也有外国人入伙的,这尹义士侠肝义胆,好生令人敬佩哩。”

  张承德知尹奉吉落入日人之手,绝无幸理,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沉痛,罗家驹闻声入来,见他这般光景,又听表妹重述一遍经过,也自心酸,兄妹二人陪着落泪,感喟至深。佳丽沉吟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咬咬牙,揪心地道:“阿拉去寻天保,他定有法子救得尹义士,阿拉说甚么也得把他搭救出来,日本人禽兽不如,也不知目下怎样,事不宜迟,阿拉得尽速想法子!”张承德哭得更凶,抽抽噎噎之间,断断续续说了杨天保已孤身西去新疆的细情。佳丽闻言,泪水扑簌簌,淌满衣襟,牙齿咬住下唇,竟至出血,她彷如不觉,泪眼模糊,肩头耸动,只是哭不出声音来。

  窗外烟雨霏霏,佳丽伤心得梨花乱颤。承德看得心疼,自知失言,也不知端的,无言以对,罗家驹在侧唉声叹气,也不便明说,三人哭得越抑郁,心心念念只是杨天保。恰此其时,杨天保千里之外,忽地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他既未染风寒,又没呛着,鼻子也不痒,岂知系亲朋记挂,惦念所至。

  列位看官,在下笔锋自转,上海之事略告一段落,再说天保这头。杨天保前岁离沪,路上遇着中原大战,交通阻隔,天保想要攒程,却也有心无力,或是火车给征用一空,或是路上遭流兵打劫,或遇百姓落难,天保拔刀相助,忙着救苦救难。一漫行来,凄天苦地,中原离荡,荼毒生灵,兵燹之下,岂有风顺。

  延延捱捱,时光逾白驹过隙,转头过了一年,已是辛未,而天保兀自在黄河流域,东窜西走,扶危济贫,锄奸惩恶。那天下的苦事,彷如纷至沓来,就冲着他一人而来,救了一个又有一群苦人,杀了一个奸恶,还有大批大批的恶人,强凶霸道,等着天保去杀去管。在下笔拙,描画不尽,只好藏拙,凭诸位意会。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挨至军阀弭兵,仗才打完,战火燎得天神震怒,连日阴雨,绵绵不绝,下了数月,黄河泛滥,惊涛排浪,决堤肆虐。有史以来,中国最大的水灾,不期给天保碰着,适逢其会,浊浪滔天,惊心动魄的场面,杨天保是身临其境,叹为观止。他功夫登峰造极,孤身一人,躲避方便,自不虞有他,可千千万万老百姓,无能羸弱,洪水之来,如天降狂涛,连神仙也解救不周,无数生灵,湮没洪流,不得超生。

  原来这年会值民国二十年夏天,大雨无休无止,台风猛袭,洪涝肆虐,扬子江、黄河、淮河,诸水段一并兴风作浪,铺天盖地,洪峰逾山,水深数十丈,肆虐半载,堤坝悉毁,卷走十四万生灵性命,泱泱中国,茫茫一片泽国,百年难得一遇。水浊污秽,恶病丛生,洪水过后,疫痢交作,稼穑无遗,颗粒无收,饥馑病疠又丧四百万人之众!

  死尸遍野,壅塞河道,就像死鱼一样漂在河里,密密麻麻,阔如长江黄河,饿殍所覆,天保行数百里也望不到边际,更难见水面。那执政似惹了天谴,汪洋般的洪涝,折磨得中国虚脱,却硬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上几日,东洋鬼子就占了东三省,兵锋直薄华北平原。杨天保一路行去,百姓无衣无食,蓬头垢面,面瘦肌黄,羸弱贫敝,天下泱泱,竟沦落得比地狱还恐怖凄惨得多。

  天保身在险阻,亲临灾区,耳目里音问不传,安贫循理,心无旁骛,救苦救难,不虞有他。而国家糜烂,败报频传,政府铁石心肠,冷若冰霜,举国痛心。而今老蒋始终沉迷剿共,窝里狠斗,千里沃土,白白拱手送给了矮树丁三寸皮的东洋鬼子。

  话说伪满洲国既立,日本关东军拼尽全力,一拥而上,山海关中国守军寡不敌众,三天就丢了榆关。不消十几天的工夫,日军一口气将整个热河囫囵吞进肚子里去了。 shi不发一兵,任由守军惨死沙场,难怪前敌大将汤玉麟不战先逃,正应了一句俗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学良这个冤大头,自难推诿其咎,受过下野。

  日军心狠手辣,蹑在热河**溃军之后,衔尾直逼长城。长城安危,关系北平、天津,中国守军据险截击,恶战数日,伤亡惨重,长城喜峰口鏖战竟日,杀得惊天骇日,绞肉磨子一般,血沃铁关。赵登禹、佟泽光、王治邦三路大刀队乘雪出关,间道夜袭得手,斩获颇多,日军败退,举国奏捷,日人颜面尽失。

  关东军自分难敌,大兵绕开喜峰口,偷袭罗文峪口,满拟穿插入峪口,包抄喜峰口侧后。讵料罗文峪口守军坚韧不输于赵登禹诸勇,日军全力施为,前锋丧亡殆尽,后队旋踵竞扑,如此恶战,兀自不敌守军奋勇,杀得日军大败亏输,狂逃十里之外,方才收得住脚。恁般惨烈厮杀,长城内外各口,络绎不绝,比比皆是,烽火遍地。日军不惜性命血本,将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冷口、界岭口、义院口、古北口……全线不遂,竟如撼山岳,绝捞不到尺寸之功。

  眼看中国守军血肉性命换来的胜利,就要将日寇隔挡在长城之北,逆料中国又出汉奸叛徒张敬尧,三十万大洋就昧了良心,给土肥原贤二收买了去,天津,策应关东军进军平津。倘若天津乱起,日军必将得势,所幸黑衣会众打探消息得实,棋先一着,将消息透露给戴笠的耳目。 shi得悉,自分日人要断送他的老命,侵吞中华根本,急得上火,慌忙丢下剿共的军队,密召戴笠,责令之暗杀张敬尧。戴雨农精擅此道,又系家主严令,自是格外勤谨,遣手下新编蓝衣社,刺杀“汉奸张”得手,扼杀天津变乱于未萌,戴马脸厥功第一,不可埋没,旌表彪炳。

  再说其时关东军十万薄长城,主力绕开喜峰口诸处中国精锐二十九军防区,以疑兵牵制,大军精锐倾力猛攻诸处薄弱关口,俾古北口、八道楼子、南天门……诸处,第次陷落。 shi嫡系中央军虽百计抵御,殊死拼命,终不敌日军耐战,零式飞机、坦克、大炮火猛,有如长了眼目,又密又准,中国守军死伤无算,节节难支,败退下来。

  日军得胜之兵,渡过滦河,迂回二十九军背后,喜峰口亦难支陷落,一处牵连全局,长城全线失守,兵败如山倒,而日军不舍,衔尾狂追。晋绥第五十九军新从昌平来援,截住日军前锋厮杀一阵,败敌锋锐。日军大将西义一与五十九军大将傅作义,大战于牛栏山,各拼死力,杀伤相埒,打得难解难分,白热恶战,日夜不歇。日军折损千余人,难下一座牛栏山,气焰稍矮,其势才略略迟缓下来。

  shi大军悉在南面忙于剿共,北面战局已再难收拾,一塌糊涂,无法可施,只得屈膝乞和,好不容易签订日人得意的《塘沽停战协定》。中国北方,泰半沦陷,时局糜烂,此时此刻属亘古之冠,不堪目睹,叫时人齿冷。日月如梭,打打停停,糊糊涂涂,日子过得飞快,眼放着民国二十二年也要过去一大半了。

  江枫眼面前的画面一闪,在地图上从东往西,飞速横移,一片虚糊过后,忽尔传来一阵阵沉雄的歌声:

  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耕耘

  光荣的土地上播种的是哥萨克的头颅

  静静的领河上装饰着守寡的青年妇人

  到处是孤儿

  静静的顿河,我们的父亲

  父母的眼泪随着你的波浪翻滚……

  西元一九三四年正月,在天山北麓头屯河战场上,低沉的喉音唱起古老的顿河战歌,一大群大鼻子高颧骨抠眼珠子的哥萨克骑兵,胯下赤黄黑白各色神骏战马,铺天盖地、潮涌而来,罩住了辽阔的沙漠丘壑。

  铁骑如云绕,塞满沙瀚海,就象天地之间,有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朝“沙床”上面甩下一幅硕大无朋的床单,闷雷般的歌声结伴轰轰的蹄声,千万铁蹄捶打沙地,淅索索风砂乱撒;光烁烁旌旗荡漾,迎风猎猎作响。“床单”扑下来的时候,掀起摧壁倒垣的狂飙,裹挟起遮天蔽日的黑沙粒子,昏惨惨冥迷天日,喷薄汹涌如海的杀气则冲击生灵万物,使劲想要震碎所有列阵放对的中国回回们!

  这股杀气狂飙,曾横扫亚、欧大陆,撕裂沙皇宇内千万里宽广的黑暗,一举震碎封建铁碗统治,击碎并啃烂数百万的——它授予新生的苏联以一股无坚不摧的赤色铁流——顿河第一骑兵师无愧系苏联主义铁军中,铁流之铁***锐之精锐。称雄欧亚大陆的白俄骑兵,杀气腾腾威震八方,却稍一触这股铁流,即粉身碎骨、一败涂地。哥萨克骑兵师长乃布琼尼元帅手下骁将,满面虬髯,渠忆及当年骑兵师在莫斯科郊外打之时,布琼尼一刀将白匪军师长劈于马下的情景,血脉贲张,心潮澎湃——那是顿河哥萨克最辉煌的日子。

  万马的背上是顿河马的灵魂,一色血赤,巨人在被单上缝绚烂的红被面,无限扩大它所迸发出来的强逾核能之力。四下阴云惨惨,杀气横空红日残,孰人放开闸门,让这推山移海的狂暴洪流冲刷漠北荒芜的沙海的?他们的铁蹄二度踏出国门,第一次他们进入波兰,兵临华沙,这次斯大林叫他们帮盛世才打土匪。

  征云遍地白云寒,似此逆流顶风、胆敢对峙铁流的军队,也是骑兵,亦自光荣四射、辉耀璀璨。他们越过白雪覆盖的头屯河河滩,黑马旅,青马旅,成两翼展开。万蹄所过之处,大地微微颤动。龙腾虎跃的中国神骏,吹动觱篥,打起驼皮鼓,一声炮响,排开阵势,头一遭齐刷刷地布列在大鼻子、彩色毛发的洋人眼面前。英法联军没有见过、八国联军没有见过、沙皇俄国更没有见到过:万马丛中黑是黑、白是白、青作青、黄又黄,丝毫不见一丝儿杂色。

  笳笛征鸿起,涛声鼙鼓敲。马背上一个个河州、漠北、中原、江南……各处汇集来的精壮小伙儿、中华健儿,个个虎背狼腰,黝黑的双臂和脸盘,散发着逼人的英气,随着喧嚣而惊心动魄的鼓声,场面令人窒息。顿河骑兵的倒山气势瞬息被中**队的气魄所撕裂、扯破,被彻底抵散消尽——国民革命军新编三十六师全线摆开,毫无惧却,井然不紊。

  三十六师的最前头,迎着朔风,屹立着一乘大灰马,小巧结实的脑袋,长长的脖子,漂亮的长鬃,随风起舞。大车轮子般丰满的圆臀,像绰约女人之"",闪闪发亮,轻易就煽惑起任谁个铁筋铜骨骑手的**。马背上端坐的年轻骑手光着头,头发散漫放肆地飘散在如金铁的风里,皮肤黝黑发亮,透出隐隐红色,圆润透亮。他的眸子灼灼生光,犀利逾刀剑,没有一个凡人敢与他对眼,那眼神太过锋锐,也只有英雄,真正的英雄才可以直视那两颗宝石。惟***将军和杨天保两个人,曾同他对过眼,势均力敌,谁也不怕谁。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齿,所有人都叫他“尕司令”,这称呼从他十七岁起兵对抗冯玉祥的西北军开始,就紧紧跟定了他,同他把自己的名字从“马步英”改成“马仲英”一样,再也不变了,毅然决然,无怨无悔。

  尕司令背后紧随白马队,黑马队、青马队雁翅般排开稳稳地扎住左右两翼;后抵黑鸦鸦一片黄骠马奋鬃扬蹄、鼓兴摆壮,马背上面虎贲之师人人双目灼灼,怒视赤俄骑寇,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所有的骑手全是黑布军装,马队格调纯一,乌压压一片。

  尕司令身边是位精神癯烁的汉子,骑着肥壮的枣骝马。这骑手瘦小精干,坐在大马上头更显矮瘦,若非看见他的脸盘,苏联人还会当他是个未脱乳臭的小儿,与尕司令浑为一谈。他的脑袋因身子的烘衬而显得颇大,天庭饱满,额头略略坟起,瘦刮刮的脸颊把双目挤兑得好似要从眼眶子里突怒而出一般,彪睛炯炯,活脱脱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百度一下“袋中人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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