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要，不要，不要停
嘭！
黑蔷薇大道上，两道身影纠缠着坠落，在溅起的烟尘和碎石中分开，遥遥对峙。
“——嘶！”李维捂着右肩，发出蛇一般的吸气声。
半空中，他的右肩又挨了一刀，伤口不深，痛楚却是阵阵钻心，令人几乎要发狂。
威廉同样不好受，他的防御和脱序傀儡相差甚远，自由落体的冲击震得他内脏翻腾，骨头都差点碎了。
李维挺直脊梁，才刚抬起右手，就因疼痛而重新放下，换做左手抬起，朝上虚握成爪。
随着他五指跳跃，掌心中一枚漆黑符文浮现，紧接着粗大电弧激荡沸腾，回旋、集聚、沉淀，化为一颗刺目且喧嚣的电浆雷球，毁灭波动流溢四散。
“哦？”盯着那颗电浆雷球，威廉想起什么，眼中浮现凶光，“想用作远程法术，还是近身武器？嘿，同样的招式，对我可无法奏效……”
看来，李维和达富太太的战斗，他也亲眼看到了一些。
“你以为你是圣斗士？不会被同样的招式击败两次？”李维神情嘲讽，也不管对方听不懂，犀利吐槽道。
“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威廉身形微弓，右手高举匕首，锋刃朝上，而左手托举着刃背，摆出了一个奇特的起手式。
“嗯？”李维瞳孔收缩。
他注意到，那把暗色匕首的刀刃比刚才更长，它应当是某种活物，能吸收痛苦而成长。
“察觉了么？我会越来越强，而你只会越来越虚弱。”威廉冷笑起来，讥讽道，“我实在不明白，你那愚蠢的自信来自哪……”
“当然是来自你。”李维打断对方，神情慵懒地耸耸肩，“我得尽快解决你，去给他们帮忙……我留下他们啃硬骨头，自己则选了个简单活计，若不能速战速决，那也太丢面子了。”
“还在嘴硬！”威廉哼了一声，明知对方在挑衅，他还是被激怒。
嗖~~
他的身形如箭矢般弹出，在夜色中化为一道长长虚影，瞬间现身于李维面前，而掌中匕首继续向前，掠出根根灰色的平行直线，以最难防御的“刺击”连续发难，刃锋直指各处要害。
李维沉心格挡，兼以移步闪避穿插，守御得密不透风。
说来荒诞，身为一名法师，数次和旧神门徒战斗后，他成长最快的倒不是法术，而是近身搏斗的技巧。
当然，他不会满足于只是防御。
一旦出现机会，李维则施以还击，他的身体尽量前倾，左臂前探伸得笔直，意图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砸在对方脸上，但总是差了一段距离。
“可笑！”威廉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刻意保持距离，借着匕首的长度扩大优势，连连戏耍对方，几次差点刺伤了李维。
“一寸长，一寸强。”李维神情阴沉，却也无可奈何，“老祖宗的话，果然句句在理。”
威廉则得意且兴奋，满脸邪恶的快意。
他恨透了杀死自己母亲的李维，对谋杀者也信心十足，因此起了猫耍老鼠的想法，不止要在肉体上消灭对方，也要在精神上狠狠折磨他。
威廉保持着距离上的优势，又以痛苦之刃为幌子，每当李维提防着刃刺，他则趁隙而入，或一脚横踹，或左掌重拍，在对方身上留下不致命却也足够疼痛的伤痕。
他在享受这一过程。
忽然，威廉察觉了什么，神情微变：李维手中的电浆雷球似乎和痛苦之刃近似，也是某种“活物”。随着战斗持续，那颗电浆雷球中弥散的毁灭波动愈发澎湃和躁动，也愈发不稳定，像是一颗即将孵化的巨兽之卵，某种恐怖力量即将破壳而出。
“再厉害的法术，没法击中，也只是空谈罢了……”但很快，他露出讥诮笑容，继续观赏李维徒劳的表演。
……
在即将撞上威廉面门的一刹，那颗电浆雷球戛然而止。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李维的左手手腕！
“就差一点，”威廉侧了侧脸，将脸从电浆雷球旁移开，望向手臂后方的李维，“很可惜，这次还是没够到。”
他满腔期待，期待着在对方脸上看到疲惫、痛苦、失望、不甘，以及由这种种情绪堆积而成的情绪崩溃。
但他却看到了一张笑脸，笑容阳光灿烂，露出满嘴白牙。
“是没够到，”李维点点头，微笑着道，“但是，已经够了。”
威廉心生警兆，但已经晚了。
五指合拢！
在李维的左掌之上，指面的压迫，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已濒临极限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刹那绽放，条条狂暴雷弧化作决堤幽暗海潮，撕扯、破坏、灼烧和毁灭着四周的一切，狂暴能量疯狂宣泄。
咚！
威廉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他的整个面部凹陷且焦黑，五官中只剩下半截耳朵，甚至连大脑都露了出来。
“这不可能，”他那只剩半截的腭骨张合着，发出含混的声音，“在这个距离上，你不可能安然无恙……”
“当然不可能！”李维站在他面前，抬起了左臂，“不过，为了尽快解决你，牺牲一只手也是值得的。”
月光下，他的左手手掌已缺失大半，手指头则是一根也没剩下，鲜血泉涌，看上去惨不忍睹！
十指连心，李维的脸皮因剧痛而抽搐，他歪了歪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地下钱庄的笑话，苦中作乐道：“成小叮当了？”
威廉已失去眼睛，自然看不到李维左手的惨状。
而他失去的不止双眼，生命力也在急速流逝。
“愤怒真的是魔鬼啊……”威廉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那没有眼睛的眼眶中浮现泪水，“仅仅一次情绪失控，就需要一家人的生命来填补么？”
他并不恨父亲，达富家的父子关系也并不恶劣，而惨剧发生的原因，仅仅是一场争吵罢了。
说来实在可笑，威廉甚至无法记起，当时父子俩争吵的话题是什么。他只记得，两个犟脾气的人谁也不肯服软，让冲突一次次地升级，最终，年轻的人热血上头，以最为强硬的手段终结了这次争吵。
“或许，我一直都盼望着死亡。”威廉忽然笑了，笑容没有留恋，“父亲，母亲，等我到了那个世界，再对你们说抱歉吧……”
……
李维已恢复人形，正在包扎伤口。
短时间内，他是无法使用“脱序傀儡”了。
脱序傀儡形态下，他的伤口无法愈合，会一直流血不止，几分钟内就会因失血而丧失战斗力。
“断手么？”李维以右手和嘴巴分别拉扯包扎结的两端，将其狠狠收紧，嘴里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喂，不会有个戴黑面具的跳出来说我是你爹吧……”
忽然，他心有所感，猛然抬头，脸上浮现愕然。
头顶正上方，一条黑暗之河横亘虚空，似乎将星穹一分为二，将翡翠之月也从中割裂！那条暗河正是从五楼房间里破墙而出，竟是侵蚀和撕裂无形虚空，久久不散。
“这是什么？谋杀者还有这种手段？记载里怎么没有？”李维打了个寒颤，呼吸有些艰难。
他能清楚感觉到，这条暗河中所潜藏的规则力量，竟还远远胜于米歇尔的龙炎吐息！
“得尽快帮忙！”李维不懂飞行，也无法化身脱序傀儡，只得使用最简单的方法，爬楼梯。
楼梯上，他迈开双腿，也同步调整着呼吸，灵魂安宁，陷入浅度冥想。
眼下的情况，每一丝魔力都很重要，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同时，在李维的右臂上，“雏龙的渴求”手环泛起点点魔能涟漪，他的体表浮起层层黑鳞，鳞片有序张合间，吞吐着奥术能量。
“嗯？这是……”
才刚进入冥想状态，在李维的感知中，四周竟已遍布一颗颗小型宝石般的灵魂碎片，更有甚者，那颗颗灵魂碎片如同幼童回归母亲的环抱，纷纷朝他涌来。
“发生了什么事？”李维当场愣住。
如今，他并不在灵魂归宿上，怎么能感知和牵引灵魂碎片？甚至，那一颗颗灵魂碎片不是他主动牵引的，反倒像是自己送上门的。
“——嘶！”
李维抬起头，露出迷醉和痛快的神情。
那一颗颗灵魂碎片中，并无任何记忆画面，有的只是解脱、感激、安详、善意的情绪，融化在他的灵魂中。
“我干掉了达富太太和威廉，化解了这些灵魂的执念，它们这算是报恩？”李维面露恍然。
触电般的感觉涌遍全身，灵魂迅速成长，如同萌芽在春风雨露中勃发，连疼痛感都减轻了许多。
“不要，不要，”李维捏着嗓子，拿腔捏调地道，“官人不要停……”
他倒不是刻意地插科打诨，挨了两记痛苦之刃，又失去了左手，他承受着巨大的疼痛、疲惫和压力，只是以这种看似不正经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不过，他可能生了一张乌鸦嘴，嘴里的“不要”很快成真。
李维感觉到阵阵胀痛，灵魂成长过快，竟隐隐有些不堪重负，甚至有裂散瓦解的迹象！
“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文森特可没说过，吸收灵魂碎片还有这种副作用！难道，是他忘了？等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
李维错怪了文森特，还真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压根不知道。
灵魂碎片数目稀少，即使科林斯家族有灵魂归宿，一天能捕获三五颗已经是惊人的收获。像李维这种，一口气吞食数十颗灵魂碎片的情况，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副作用自然无从得知。
“停下！”李维大吼，这时候，那一颗颗灵魂碎片已经不是补药，而是催命的毒药了。
但是，他的命令毫无用处，一颗颗“满怀感激”的灵魂碎片汹涌而来。
“该死，没死在异端手中，反倒要死于‘任务奖励’？”李维紧紧咬牙关，感到憋屈，“暴体身亡？这种死法，未免太可笑了！”
正绝望之际，他腰间悬挂的怪谈手札中，一枚扭曲符文浮现，顺着他的大腿根向上，一直升入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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