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嘟嘟交通警（1）
接到朝阳分局政治处电话的时候，李长乐正在会所和一群朋友打牌，包间里闹哄哄的，他不得不拿着手机暂时离开一会儿。
洗手间里，李长乐放下马桶盖，坐在马桶上听电话。
“不好意思，你大声点儿，我听不清——什么？交警二大队，我没听错吧？让我下星期去那里报到？”李长乐惊讶地下巴都掉了，明明说好了他大学一毕业就去分局刑侦队，怎么命令一下来变成了交警队？
“是交警二大队，市局今天上午统一下的文件，你们这批新分进来的毕业生一共152人，其中37人安排在全市各区县交警支队。”
“卧槽，这他妈谁安排的？”李长乐忍不住骂了一句。
“请你注意言辞，服从上级统一安排，星期一准时到交警二大队报到。”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李长乐翘起二郎腿，极其郁闷：你他妈不知道老子是谁吧？把老子安排去当交警？
一肚子怨气无处撒，李长乐走回包间，见朋友们打牌正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要走。
“唉，该你出牌了。”程铮叫李长乐。
“不玩了，家里有事找我。”
李长乐越想越不对，觉得这事儿太蹊跷。工作的事他的部长老爹早在他毕业前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怎么可能会出幺蛾子？偌大的京城，公安系统谁敢跟一把手较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擅自替他换警种？
一回到家，李长乐直奔客厅跟老妈告状，李夫人听说儿子被分到交警队，也是又惊又气，当即给丈夫打电话。
“你尽快回来，我和儿子有事问你。”尽管在气头上，李夫人在电话里对丈夫也是和颜悦色。等老头子回家来，再问他也不迟。
夜晚，李汉儒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同往常，妻子和儿子都在客厅里不说，儿子还坐得端端正正，这小子一天到晚在外面疯，家里难得看到他一回。每次回来不是要钱，就是闯祸回家躲两天，不省心的儿子是父母一辈子的冤家。
面对妻子的质问，李汉儒不急不缓地告诉她和儿子：“是我的安排，在交警队工作满一年，再调到刑警队。”
“凭什么呀？我是学刑侦的，我才不去站大街。”仗着老妈在场，李长乐一向什么话都敢说。老爹是个耙耳朵，他小学就知道，这些年虽然官衔一升再升，从四川一路调到北京，依然是个耙耳朵。
“就是，我娃儿娇生惯养，哪能去当交警？当交警嘛要站在马路上指挥交通，刮风下雨天冷天热好辛苦。”李夫人用川~普发牢骚。
“我这么安排，自有我的道理，长乐，你跟我到书房来。”李汉儒有些话要私下里和儿子说，眼看着老婆瞪眼的表情，他也只当没看到。
李长乐求助地看了老妈一眼，见老妈向自己使眼色，只得跟着老爸进书房。
书房里，李汉儒坐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上，无比放松地解开警服的扣子，向儿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李长乐坐下，添油加醋地把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内容转述给老爸听，特别说明对方和他说话的语气很生硬。
“在北京当交警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能坚持一年，再转刑侦也不迟。”李汉儒打量着儿子。儿子长得很精神，轮廓很像他年轻的时候，但是五官比他年轻时候好看多了，这些年被他妈妈养的细皮白肉的，哪里有一点警察的样子？
“我不去，别人会笑话我。”李长乐不情不愿地说。堂堂一个部长家的公子，跑去大街上当交警，被那帮朋友知道了，笑也笑死了。
“胡说，交警又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职业，谁敢笑话你，让他来找我。”李汉儒觉得儿子的态度极其不端正，安排他去交警队锻炼算是安排对了，这小子身上骄娇二气不改改，别说当刑警，他连个民警也干不好。
“交警整天指挥交通，不是我的理想，我想破案抓犯人，办理大案要案，而不是处理违章。”李长乐知道老爸脾气，换了一种交谈方式。
年轻气盛，心比天高，才几斤几两就要破大案要案，李汉儒不屑地笑：“你刚从学校毕业，正是积累经验的时候，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高手低要不得。你要是连交警都当不好，刑警你更干不了。”
听老爸话里的意思，政令一出驷马难追，李长乐只好放弃挣扎，“一年为限，您不会说话不算吧？”
“看你表现。”李汉儒对儿子寄予厚望。
李长乐想想没辙，只得暂时认命，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老妈磨，只要磨得老妈心软，攻陷老爸这条防线并不难。
看到儿子要离开，李汉儒说：“我对你提两个要求。”李长乐站定，眉头微皱。
“第一，不许暴露身份。”
李长乐愣了一愣，点点头。既然老爸有心要让自己去锻炼，就不可能给下面人知道自己是他儿子，不然的话，分局那群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去吃风吹日晒的苦。
“第二，遇到棘手的事，自己想办法处理，不许搬救兵。”
倒抽一口冷气，李长乐只得又点点头，老爸这两招够狠，把他一切诉苦、求援、搞特殊化的路子都给堵上了，从现在起，他真正要深入民间去体验生活了。
从书房出来，李长乐看到老妈一脸好奇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走过去。
“你爸爸怎么说？”
“我爸说让我锻炼锻炼，我刚毕业，正是积累经验的时候。”
李夫人斟酌片刻，觉得丈夫的安排也有道理，说：“锻炼锻炼也好，反正才一年，儿子，你不要辜负你爸爸的期望。”
没想到老妈这么快就倒戈，李长乐拉不到同盟，更觉沮丧，饭也不吃就要离开。
“就快开饭了，你又去哪儿？”
“出去逛逛。”
说话间，李长乐已经走出客厅，开车出了自家院子。
不想去见朋友，他只想在车河灯海里这么游荡，工作以后，很难再有时间这么闲逛，他很珍惜最后的自由时光。
把车停在某地，他从车里下来，一路走到喷泉边上坐着，看着人来人往，想起那一年，最后一次见到某个人也是在这个广场上，从那以后，他就经常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里，就能让他的心情放松。
沮丧归沮丧，周一一大早，李长乐还是准时到交警队报到，穿上崭新的警服，对着更衣室的镜子左照右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兴奋，拿出手机自拍了好几张，把自认为最帅的一张发到了朋友圈。
刚开始的几天，他并没有被安排上路执勤，而是和其他新入职的同事一起参加入职培训，熟悉辖区内各条道路交通情况，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午餐，几天时间他就和上上下下的同事混熟了。
这天下班以后，李长乐去商场买了一瓶防晒霜，第二天就要上路执勤，他不再像刚分到交警队时那样不甘心，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以前开车在路上都是被别人管，终于也要轮到他管别人了，想想就激动。
商场里，店员一看他手表和皮带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儿，问清了他要买什么之后，推荐了好几款防晒霜给他，李长乐闻了半天，选了味道最喜欢的一款，一口气买了十支。
李夫人想得比他更周到，不仅防晒霜替他准备好了，还让保姆煮了一锅绿豆汤，非让他带一壶在车里。
“我才不带呢，谁要喝那个，土了吧唧的。”
“不带不行，必须带上，现在这个天气，每天气温都三十多度，你在路上执勤，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暑。”
李夫人心疼儿子，细心地往儿子脸上抹防晒霜。李长乐照着镜子，抱怨：“妈，您都往我脸上抹了八层了，也分点给胳膊，胳膊上才抹了两层。”
李夫人这才又挤了点防晒霜往他胳膊上抹，“不多抹点防晒霜，这毒日头底下，一天下来你就晒成非洲兄弟了，胳膊黑了不要紧，捂一冬天就白回来了，脸不能晒黑了，脸黑了小姑娘不喜欢的。”
李长乐忍俊不禁，逗老妈：“非洲兄弟有什么，男人黑一点才气势，您儿子我就是晒黑了，也照样有一堆小姑娘喜欢。”
李夫人笑着戳了一下儿子太阳穴，继续往他脸上抹防晒霜，“别吹牛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细皮白肉的小白脸，要不然电视里怎么成天都是那些娘里娘气的人唱歌跳舞，把台下一群小姑娘迷得花痴一样。”
“您还别不信，我第一天上班就有人跑到办公室瞧我，后来还天天有人给我送早点，我都不爱吃。”李长乐得意无比地把自己在队里享受的待遇向老妈显摆。
“我还不知道你，一大把女朋友耍着玩，今天找个模特，明天找个唱歌的，后天又找个跳舞的，那些小狐狸精妈妈我一个也看不上，你倒是正经给我往家里领一个。”
李夫人对儿子什么都满意，就是不喜欢他找女朋友那种游戏人间的态度，从高中到大学，他不知换了多少个女朋友，好像就没有一个能令他满意的，每一个都是相处不到半年就分手。
“您看那个跳舞的怎么样？身段儿好，气质佳，还特听话，我说一她不敢说二。”李长乐和舞蹈学院一个女孩儿已经相处了半年多，说不上多喜欢，但是对方也没有令他讨厌。
“我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心不定，你和她耍两天朋友可以，娶回家不可能。”李夫人嘴角微撇，表示对学艺术女孩子不待见。
“那您喜欢哪样儿的？”
“我喜欢有文化的女孩子，要知书达理，要还要端庄贤惠。”
“得，您这不是娶儿媳妇，是娶皇后，是不是还得贤良淑德、孝敬公婆、举案齐眉？我又不是皇帝。” 李长乐想，到底是我娶媳妇，还是您娶媳妇？我可不喜欢您说的这种，太无趣了。
李夫人听儿子调侃自己，顺着他的话说：“你不是皇帝，你是我们家皇太子，将来家里有皇位给你继承，所以你啊，听妈的话，娶个皇后回来。”
“是，太后，您吉祥。”李长乐把老妈推出门去，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喷了点发蜡。镜中人英俊非凡、器宇轩昂，他很满意。
第一天上路执勤，只一上午，李长乐就感受到了老天爷的威力，毒日头底下一晒就是几个小时，脸上的八层防晒霜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融化的蜡像，用了十几张纸巾才总算把脸给擦清爽。
以前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上学的时候每逢暑假，他不是去欧洲避暑，就是和一帮朋友去夏威夷冲浪，从来不会在国内呆着，如今成了交警，每天都得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不说，还得管理那些违章的司机和行人，每天开罚单开到手软。
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他的心思又开始活动，想回家抱怨抱怨，又怕被老爹知道，只得暂时隐忍，两个月还不到就打退堂鼓，老爹一定会瞧不起他。
更可恶的是那帮狐朋狗友，自从听说他在路上当交警执勤，隔三差五就会开着跑车嚣张地一路开过来围观他，都是些霸道跋扈的二代们，平常除了家里老子娘谁都不怕的主儿，就算开车上路也是超速的超速、违停的违停，普通的交警拿往往这些人没辙，李长乐不管，只要逮住违停和超速的，追他们十条街也要给贴上罚单。
一辆黄色兰博基尼从马路一侧行驶过来，明显超速，李长乐一看开车那架势，就猜到是程铮的车，抬手示意他靠边停车。十几秒之后，车倒是停下了，程铮拿着手机对着李长乐拍了好几张。
“超速了，你知不知道？”李长乐走到他边上。
“你管我！唉，我说你，不是当刑警吗，怎么干起交警来了？”程铮摘掉墨镜，看着李长乐热得满脸汗的样子直笑。
李长乐没说话，贴了张罚单在他车上。程铮看到他贴罚单，气急败坏：“你干嘛？来真的？”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执行公务。”李长乐说罢，扬长而去。
程铮气得不行，瞬间把车开出去，边上的女孩儿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他是你哥们儿吗，怎么还给你贴罚单？”
“他神经！他要是不神经，好好的能来当交警？”程铮越想越气，车速不由得加快。
“哎呀，程铮你看呀，他开着摩托追咱们哪，他是不是疯了，摩托车能追得上跑车？”女孩看着后视镜，大叫起来。
“丫挺的，我看他是疯了，好家伙，追了我三公里多。”程铮没理会，继续踩油门。
李长乐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又拿起扩音器，对着程铮的车喊话：“前面的黄色兰博基尼车主，你已超速违章，请迅速靠边停车，接受处罚。”
一连喊了三遍，程铮见身后的警车越来越多，没办法只得把车靠边停下，下车刚要发火，李长乐让他把驾照拿出来。忍住火，程铮把驾照丢给他。李长乐接过驾照，假装看了看，就把驾照还给他，开了一张扣三分的罚单。
程铮气冲冲把罚单夺过去，一言不发低头上车。其他交警看着他的车离去，对李长乐说：“你今儿算是惹上刺儿头了，军车牌儿都敢扣分，看不出你小子挺能耐。”
“他那个车根本就不该挂军车牌儿，明显是违规，你们放心他不敢怎样，只要他去告，他那个牛叉哄哄的车牌儿就算到头了。”李长乐胸有成竹地说。
交警们笑着各自离去，对李长乐刮目相看之余，也猜测这小子可能有点来头，不然他三天两头可着劲儿给各种豪车开罚单，早就被调到乡下去了。
李长乐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别提多爽了，这些天以来，他在执勤过程中没少遇到不讲理、难缠的主儿，以他以前的脾气，是忍不了这些气的，可是一看到自己身上穿的制服，他只能逼着自己忍耐。
程铮气归气，多年的哥们儿，他也顶多是气几天也就罢了。李长乐有把握，但是他没想到，当天晚上，程铮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他在太阳底下执勤时流汗的照片，还配上了两个字——热狗。
你大爷的，骂老子是狗！李长乐在程铮那条朋友圈下面骂了好几条，觉得不解气，又发了一张黄色兰博基尼照片，配上两个字——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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