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抉择

　　“死了几个？！”李君玉咬牙道。

　　“……死了七个。”

　　后面的士将也已红了眼眶，他们也是咬着牙，恨的咬牙切齿。只是投鼠忌器，虽早已排好兵布好阵，却没料到河西王竟使这种诈！

　　副将过了好半晌，回来了，道：“有附近里正与村民过来，说至少被抓了二百余人，确切的人数还在确认，还请公主，一定要保住……保住他们的家人。有些人家中尚有老母幼儿，是家中主力……”

　　副将说着眼睛都已红了，道：“他们这些人末将已经叫人去安排他们进城，只是，许多人携老领幼，心里哀痛，舍不得郊外的这些春耕种下的麦苗啊……”

　　李君玉眼眶也红了，副将们都沉默了，好半晌道：“公主，真的要退兵吗？！若是退兵，只怕河西王更是蹬鼻子上脸，以后越发的喜欢糟践农户和良田，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岂不是，长他志气，灭己威风？！”

　　另一参将也道：“是啊，公主，这样就是被他拿捏住了，他这样总以为拿住了公主的弱点……”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太心软！”李君玉道。

　　“这……”众人忧心忡忡的对视一眼，道：“虽然二百余百姓很可惜，可是战场之上很血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也不知会不会有更多的将士被牺牲，还望公主慎重考虑。”

　　众参将也是红了眼眶，都很不好受的样子，显然是被河西王这无耻的行径弄的无比的憋屈。要在人命与人命中做抉择，很痛苦。

　　李君玉道：“你们要我在百姓与战争之中做出取舍？！”

　　“公主？！”众人讷讷，喃喃道：“……这是不得不做出的艰难的抉择。”

　　“如果这其中包括你们的家人呢，甚至包括我的家人呢，我做不到……”李君玉道：“你们也许会说我妇人之仁，可是，国之将士，不是为保卫家园与良民而战的吗？！如果本末倒置，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众人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他们总觉得这样子却只是理想状态，事实面前，有些利益不争也得争啊。

　　“公主？！”众人恳求的看着她。

　　李君玉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我的确不是一个会快刀斩乱麻的主帅吧，战争之中妇人之仁确实要命，可是，你们还记得，你们从江湖中，从各地来投奔京城的初衷吗？！是为什么而来？！”

　　众人哑然，被问住了。因为他们当初也是因为一个勇字，一个……义字。

　　如今公主身上还有一个仁字。

　　众人不吭声了，脸胀的通红。

　　李君玉低声道：“你们是否对我没有信心？！”

　　众人喃喃道：“并非如此！绝不是对公主没有信心。只是怕公主到时退了兵，河西王还是会杀了他们，到时得不偿失啊……”

　　李君玉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当初我为何不远千里也要去找回楚将军，你们可知我的想法？！”

　　“世间君臣，唯君不负臣，臣不负君而已。”李君玉道：“我知道有很多人说我傻气，世间很多人都会说我傻气，可我不想拿百姓的性命与战争的胜负放在一起做一个天平，称量轻重做出选择……”

　　众人红了眼睛，怔怔的看着李君玉。

　　李君玉道：“你们惧死吗？！”

　　“自然不惧！”众人朗声道。

　　“既死都不惧，何怕输？就当那些百姓是咱们的家人，是咱们的亲人……战争之中，绝不可牵涉无辜良民，否则战争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李君玉道：“为何非要将良民当成是利益的一端去衡量？江山与百姓，孰轻孰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若是今天为了利益，便可弃这二百余百姓于不顾？！你们可想清楚了，日后就算你们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这二百余人的重量，就会压在你们的良心上，让你们一直透不过气来……你们到时真的不会后悔？！”

　　众人眼睛红着，他们大部分也都是豪气的人，一听这话，便一滞，朗声道：“誓死追随公主，就算是死，也无撼了！”

　　众士兵也高兴起戟，道：“不悔，无撼！”

　　李君玉听着他们的信任之语，眼眶也红了，道：“为仁义而战，为百姓而战，为我们的家园而战！你们信我，信天道站在我这边！”

　　“我们信……”一参将大吼道：“公主不得天下，谁得天下，天道若还有眼，公主当是不二人选！”

　　李君玉红了眼睛，道：“……暂且退兵！”

　　“是！”众人红了眼睛，朗声道：“公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众人便调转了头，真的退兵了。

　　有跟随而来的百姓听到这一席话，已是痛哭流涕。

　　李君玉对随身而来的副将参将等人道：“……虽然京城兵少将少，可是，这也只是一时的困难，河西王已是强弩之末，我定不会轻饶了他！他成不了气侯，你们莫要太过担心。”

　　“是。”众将道：“我们信公主，信公主就算兵少将少，人心在此，定不会输！”

　　士气依旧高涨，并没有因此而降低了士气，士兵们反而因此更增添了自豪感，更觉河西王丧尽天良，心中越发的愤怒。

　　李君玉只是退兵十里，驻扎下来，却并没有退回京城。

　　她背靠京城扎下营地，一面派了将士们将在外的农户们一一的接进京中安顿。

　　李君玉岂会真的甘心就此罢休，只怕她真的一退回京，这些二百余百姓也都完了。

　　她又派人道：“去送信，叫河西王放了农户，否则，就是不死不休！”

　　李君玉的眼神尖锐而又血腥，却是完全不惧的。她向来都是越挫越勇的人。底下的人，有这样的主帅，自然更不会软弱，闻言便立即去了。

　　“公主，里正与几个农户，想要见见公主……”一参将道。

　　李君玉忙道：“快请过来……”

　　有五个老人携手而来，他们眼眶还红着，一见到李君玉就要下跪，李君玉忙道：“老丈，快快请起，不可如此！”

　　“公主！”一老人已有了些白发染染了，他的牙齿也快掉光了，却是满面哀痛和殇心，他喃喃道：“……草民虽不知什么大道理，可是，国与家谁轻谁重，草民还是知道的，……公主若是能保全便保全，若是不能……还请以国家为重，以更多的人为重，草民的儿子就算是死了，也是为国尽忠了，莫不可因为他们而拖公主的后腿啊，否则……怎么对得起更多的乡民……”

　　他说罢，俨然很伤心，已是哭了，手都在抖。这样的抉择，太过残酷。

　　里正道：“这是老丈自逃难而来剩下的最后一个儿子了……”他叹了一口气，红着眼眶道：“可是，忠孝难以两全，还请公主，成全他们的忠……”

　　其它人也道：“为了其它更多的人，还请公主早做决断，莫要让他们成了不忠不孝的人，有公主在，……哪怕真的成了鳏寡孤独，草民等也不惧！”

　　说出这番话，几乎用了他们最大的力气，然而，却是万分的残忍的。

　　李君玉心里既心痛又愤怒，是她没有设想周到，才致逼到这些老人做出这样理智的，却伤透心的抉择！

　　李君玉对他们抱了抱拳，单膝一跪，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公主！”众人吃了一惊，忙道：“万万不可！”

　　几个老人早已经吓呆了，战战兢兢的下意识的也跪了下来，泣道：“……公主！”

　　李君玉红着眼睛道：“我尽量救他们，只是不能保证能救回多少人，是我做的不够好，才致老丈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

　　“不怨公主，不怨公主……”里正泣道：“只怨上天不仁呐，然而，这世道有了这样的公主，便是，便是……要百姓的骨与血，草民等也愿意，也愿意保住公主……为了家园，为了子子孙孙，为了活下去，草民等不怨公主……”

　　李君玉心里是说不出的震动，忙将他们扶了起来，众参将与副将等也都红了眼眶，不少人的家属也呆在军士后方红了眼睛。

　　这是一场不该面临的抉择，然而，他们还是被拖进来了。

　　倾巢之下无完卵，能得仁主这样的重视，他们已经是说不出的感激了，尽管这样的选择，叫他们的心已经被撕成两半。

　　不少军士也纷纷动容，有许多人想到家人，想到这情境，感同身受，也是纷纷红了眼眶。

　　里正起了身，怔怔的看着李君玉，道：“……苍天有眼呐！”能赐下这样的仁主，就算是个女子，却无比的可靠。哪怕她现在兵弱将少，他们哪怕要流尽鲜血，也想要保住这样的人，护住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仁主，是天赐，是一线生机。

　　百姓如苍狗，而仁主，却如明星，可遇不可求。

　　因着她，来自中原各地不同的良民，哪怕遭遇过太多的苦难，他们也已经将心中的血液紧紧的联密在一起，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一致对外，而李君玉就是那根最重要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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