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陆府自陆先生死后，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只余下数十亩田地、三处书肆、以及陆府大宅。
九日前走水，陆府大宅几乎被烧了个干净，好容易才由救火的差役抢救出了些财物。火灭后，陆予裳和陆夫人俩人去了搜了一番，只寻到些零碎之物。
陆夫人将烧死的俩人下了葬，又寻了和尚来超度，虽未费太多银两，但手头到底紧了些，只能先遣散了奴仆，余下清韵和清柔俩人伺候。
陆则杉还在停云书院念书，陆夫人怕影响其学业，并未传信于他。
这日，天气昏沉，陆夫人喂陆映雨喝了药后，便去寻陆予裳。
陆予裳正翻着书肆送来的账簿，瞧见陆夫人进来，唤了声“母亲”。
陆夫人见她眉尖微蹙，便知这书肆的情况怕是不乐观，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阿裳，如何？”
陆予裳放下账簿，苦笑道：“我算了下这三间书肆加起来全部的利润堪堪能支撑我们几人的开销。”
陆夫人提议道：“那不如把田地卖了？”
陆予裳担忧道：“书肆生意不佳，若是哪日经营不下去了，田地也卖了，我们何以为继？”
陆夫人微微笑了下：“总不会三处铺子全数经营不下去了罢。”
陆予裳将账簿递给陆夫人，道：“母亲，你且看看。”
陆夫人念过几年书，看账却是一知半解，陆先生未去时，陆府的账都是陆先生看的，而陆先生去后，账便由陆予裳来看，她只管府中进出。
她翻了几下，疑惑道：“我并未瞧出有甚么问题。”
陆予裳将账簿翻了几下，指出一处道：“你瞧，上头写着这月入账五十两银子，但上月只二十三两，上上月不过三十二两，如何能确保下月不会少于二十三两？”
陆夫人盯着账簿道：“或许下月能超过五十两。”
陆予裳摇首道：“我将历年的账簿全数翻了一遍，自这书肆开了之后，四月都是全年入账最高的一月，下月要超过这月怕是难得很。”
“那还有两处如何？”陆夫人问道，“应当不会比这处差罢？”
陆予裳指指账簿，沉默了半晌，道：“余下两处，一处月均勉强能盈利二十两银子，还有一处却是入不敷出。”
陆夫人倒抽了一口气，顿了顿才道：“须得想个法子才好。”
陆予裳点点头：“法子自是要想的。”
说罢，她又道：“我们母女三人长期借住在此，怕是不便，得先去寻个宅子才好。”
“你与于公子两情相悦，现下你有难了，借住在此······”陆夫人说着，面上现出犹豫之色，不再言语。
陆予裳摆摆手道：“母亲，你要说甚么便说罢，无需顾忌我。”
陆夫人仔细端详了陆予裳片刻，道：“刘舍砍头那日道你与于公子不清白，当时在场之人众多，不过几日便传得满城皆知了。”
陆予裳低笑一声，直视着陆夫人的双目道：“反正全城皆知我与于公子不清白，我借住在此合理得很，我就算不借住也无益于名节，不如就省些银两？”
陆夫人要说的被陆予裳全数说了个干净，陆予裳说这话时分明嘴角含笑，但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索性闭嘴不言。
陆予裳合上账簿，又道：“我与于公子虽是有情，但我未嫁于公子为妻就同你和映雨住在此处，不是平白占了于公子的便宜么？待映雨好一些，我们便寻个宅子搬出去罢。”
陆夫人一把握住陆予裳放在账簿上得手，笑道：“那让于公子娶你不就行了么？”
陆予裳被这样一说，脑中浮现出自己一身大红嫁衣的模样，面色一红，道：“母亲，于公子尚在丁忧，娶不得妻。”
陆夫人一拍额头，道：“是我糊涂了。”
她又与陆予裳家常了几句，便走了。
陆予裳望了眼外头的天色，也起身出了房门，甫一踏出去，大雨骤然而至，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还有几滴窜到了她的鞋面上。
她匆匆地去了厨房，碰巧阿苏进来。
药汁翻腾得厉害，突突地撞击着药壶，阿苏先是查看了一番，才朝陆予裳道：“陆姑娘，公子身子无恙，你莫要担心。”
于淮菁自中毒失明后，体质孱弱，天气凉一些，便极易惹风寒，今日既变了天，明日怕是又要咳嗽了。
陆予裳看阿苏将滚烫的药汁倒入雪白的瓷碗中，问道：“他日日喝着这汤药，双目何时才能复明？”
阿苏闻言，手一抖，药汁溅出了少许，面色暗了下来，道：“我不知，这开药的大夫也不知。”
陆予裳盯着从深褐色的药汤中袅袅升起的白气不发一言，怕误了时辰，须臾之后，她端起放置着汤药的食案道：“我去送药罢，他在何处？”
阿苏回道：“与姜公子在书房中。”
陆予裳端了药一路走去，白气吹拂在她面上，使得她冷透了的皮肉暖了些，行至书房，她敲了下门，听得里头于淮菁一声“进来罢。”，她的嘴角才勉强露出点笑意。
她推门而入，将汤药放置在于淮菁面前，又抓了于淮菁的手碰了下药碗。
于淮菁抬首，用空茫的双目望着她，唤道：“陆姑娘。”
陆予裳柔声道：“喝药罢。”
于淮菁端起药碗，一口将那药汁喝了干净。
见他喝完了，陆予裳取出一颗随身带着的蜜饯，凑到于淮菁嘴边，于淮菁瞧不见这是何物，但还是张口吃了，咬了几口却是笑了：“陆姑娘，我已不是孩童了，不过一碗药而已，哪里用得着吃蜜饯。”
陆予裳笑吟吟地道：“我昨日买得多了，分你一颗，但也只分你这一颗，你若是再要我可就不给了。”
于淮菁莞尔一笑，道：“那你再分我一颗罢。”
陆予裳倒也不小气，又取了一颗送到于淮菁嘴边。
于淮菁咬了一口，蹙眉道：“好酸。”
陆予裳笑道：“酸梅，自然是酸的。”
于淮菁知陆予裳存心戏弄自己，无奈地道：“我现下是又酸又苦，你再给我一颗甜的罢。”
旁的姜掩月饮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俩人胡闹。
俩人又闹了片刻，于淮菁方正色道：“陆姑娘，掩月有事要同你说。”
姜掩月要说的必然是陆府走水一事，陆予裳堪堪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姜大人，请讲。”
姜掩月把茶盅放回案上，道：“那日，除去翠香楼众人，无一人见过常祺。”
“也就是说即使常祺曾中途出过翠香楼也无人可证明？”陆予裳闭了下双目，道，“又或许真不是常祺所为。”
姜掩月叹息道：“我将陆府附近的人家及当时的过路人一一问了，无一人瞧见过纵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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