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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隔世


  有人在敲办公室大门,刘熙过去开开,是一脸白霜儿的财务总监程月娥,单看着就知道来者不善。

  程月娥小心地关上门,微微地朝着吴祈宁和刘熙弯着腰,嘀咕:“我让出纳陪着呢。跑过来跟你说一声。吴总,来的可是税务稽查。咱没什么大错儿啊?不过吴总,这事儿你也明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退一万步,他们也得是贼不走空。”说着,程月娥比食指拇指相交,比划了一个搓钱的姿势:“不是我说,咱可得预备着点儿。点点儿油,看看他们说什么吧。”

  吴祈宁想了想,拉开了抽屉,拿出来盛年发给她的一摞子复印件递给程月娥:“你看看吧,能不能是为了这个事儿。”

  这事儿盛年的主意,程月娥是操盘手,略微翻一翻,就知道是哪一笔,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儿来的?他们怎么能知道?”

  吴祈宁抿了抿嘴角,声音冷地掉冰碴:“盛总。如果他们找咱们是这码事儿,就是盛年干的。”

  程月娥就差气晕过去了:“王八蛋啊!这个贱人!虽然操作是我,可主意可是他出的!”说千道万,妇道人家总是胆子小,“吴总!要真是这事儿,您可不能不担着啊。”

  吴祈宁苦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我倒是想溜肩膀儿,你说人家信吗?”

  程月娥略微舒了口气。

  吴祈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但愿别是这码事儿。但是咱心里得有个谱儿。”

  程月娥说:“万里有一,咱可怎么解释?这可是说不清的逃税啊。”

  吴祈宁沉了沉:“踏实住了。总没有死罪吧?咱去听听他们怎么说。大不了往提货未付款上说呗。反正咱现在应付一大堆也是真的。他们就是要查仓库,我看一时半会儿咱们也点不清楚啊。”

  程月娥和刘熙对视一眼:“只好如此了。”

  会客室里端坐着几位穿藏蓝色制服的税务人员,一个个儿满面春风,笑里藏刀地坐在那里。

  吴祈宁进门一愣,为首的那个略微发福的男子她还认识:大学里的师哥孙昊啊。

  孙昊显然也认出了吴祈宁,喜眉笑眼地站了起来,要跟她握手:“哎哟,吴总。大忙人。这几次同学会都请不到你。你这是发达了,不认我们了啊。”一脸领导范儿,语气微微酸。

  吴祈宁直觉不好,紧走两步,过来握住了孙昊的手:“师哥你说哪儿的话?你还不知道我?又没本事,又没眼界。这就是一点儿小买卖,我就扒拉不过来了。哪像你啊,这些年步步高升,多少事儿都摆布得妥妥当当的。我啊,就这么大出息。”

  孙昊左右顾盼,因为站在窗边儿,所以顺便俯视了一下儿他们巨大的厂房和建筑,笑地可就有点儿渗人:“师妹啊,你也是太谦虚了吧?看看,看看,这站着的房子躺着的地。你现在少奶奶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可不像我们这帮拿死工资的。哎,真想不到,同学当中就你混得好啊。”说着,可并没有放开吴祈宁的手。

  吴祈宁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怎么了,让孙昊握着手,就跟让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按说公事公办,这个握手的时长可是有点儿超标,吴祈宁现在心虚,咬了咬牙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这道恶心:“师哥,你还不知道我?小丫头拿钥匙,当家不管事儿啊。合同上我就是个总经理而已。混的好什么啊?我们效益可不行,这不,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孙昊一笑,放开了吴祈宁的手:“你啊,别跟我哭穷。你们家灵周科技也是咱们开发区有名的资深高科技企业了。最近工业企业利润率不高,这是实话。可你们家不一样啊。老买卖了,有根有底儿,这不,最近又接了美国的大单子,逆市上扬,风景你这边儿独好啊我的吴总。”

  吴祈宁一时语塞,不知道对方来意如何,只好殷勤地一伸手:“站着干嘛啊?坐,几位坐啊。倒茶。上最好的铁观音啊。”

  分宾主落了座,吴祈宁赔了一脸贱嗖儿的笑模样:“师哥,您这回来,是要……哎……你这人也是,有什么对不对的,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呗,我们过去找你,省的你这么麻烦,大热天还跑一趟。”

  孙昊挑着嘴角儿笑了笑,回过头看了看他带来的人:“不麻烦,不麻烦。你不知道,现在工业企业的税是不好要哦。我们这也是求爷爷,告奶奶,税收任务就是完不成啊。这不是么,这次来我们可是正经事儿,还是希望你多多配合啊。吴总,来,搬出来账,给我们过过目吧。”

  程月娥瞥了吴祈宁一眼,吴祈宁也看了看程月娥,两人微微舒了一口气,还行,暂且没提那个事儿。吴祈宁揉了揉直跳的右眼,心说难道我冤枉了盛年?

  回头看时,觉得刘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大美人盛欣最爱人前摆,碰上这路招待的事儿绝对不落人后,不用招呼自己就冲上来了。

  吴祈宁绝不拦着,来的基本上是男士。知好色而慕少艾。来个美女打马虎眼,比干巴巴地聊公事儿效率高。

  上了好茶,上了好烟,空调开到凉爽得宜的24度。同来的稽查员虽然也推辞说:“有纪律有规定,不能抽烟喝酒。”可是对着吴祈宁递过来的10支装的国宾盛世,也并没有推回去的意思。

  孙昊说:“哎,我说师妹啊,知道你们买卖人有钱,可是有钱你可别带坏了他们。现在管的多严啊。”他手一划拉:“知道来这么多人为什么吗?就是为了防着你们企业拉拢腐蚀税务干部。我们得互相监督。”

  吴祈宁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嘴角含着笑:“那哪能腐蚀您呢?再说了,您是谁啊?□□员,特殊材料制成的人,钢筋铁骨,我们就是想腐蚀也腐蚀不动啊。”

  孙昊别有深意地看了吴祈宁一眼:“吴总,那行啦,忙你的去吧。我看这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怎么说我们也是为人民服务的部门,也不能我们一来就耽误的你们没法赚大钱啊,是不是?哈哈哈……”

  这一番不笑强咯吱人笑的说辞着实让人尴尬,也就是他身边儿的同行脸儿上下不去,礼貌性地赔笑若干声。

  吴祈宁暗搓搓地磨了磨牙,揉了揉大腿上的鸡皮疙瘩,心说:也好。我也懒得陪着你在这儿犯贱。

  她笑一笑,出去了。领走给了程月娥一个稳住的眼神儿。

  程月娥也是久经考验,心领神会地看了吴祈宁一眼,然后回过头,一脸中年妇女特有地忠厚迟钝地看着孙昊,这等装疯卖傻,表情生动,拉出去演个《□□》里的吴月娘妥妥儿不错。

  吴祈宁再客气两句,就关门出来了,揉一揉脑门子,回身儿嘱咐刘熙:“这也不早了,宝月楼,定包间吧。”

  刘熙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嘀咕:“今年这规矩是怎么给?”

  吴祈宁一愣:“你也不是新来的了。老规矩呗。”

  刘熙把吴祈宁拽到了一边儿:“祖宗,平常就来俩人。咱们规矩是一位一个整儿。现在来了四个?怎么办啊?是把去年的数儿均分了?还是……”

  吴祈宁想了想,“不能均分,都来过,都知道行情。一看比去年少了一半儿,他不说人多,他肯定恨咱们吝啬。我看还是那个规矩吧,按人头给。你一会儿给的时候策略点儿。别让他们给咱退回来。”

  刘熙点了点头儿:“有数儿,你放心吧。”说到这儿,刘熙骂了一句街:“来这么多人为了互相监督?哎哟喂,这还不如互相不监督呢。”

  吴祈宁回手捂住了刘熙的嘴:“钱都花了,您就别惹事了。”

  吴祈宁回首嘱咐了一下儿跟出来的盛欣大美女:“端茶倒水,你多盯着点儿,不为别的,别让林经理觉得自己孤军奋战,也不用说话,在一边儿听着就行。您就去那个不懂装懂的。有事儿来找我。我看这是个持久战的意思。你耐性点儿,应承着这帮爷。”

  盛欣嘬着牙花子领命而去,一转脸儿又是笑靥如花的神态推门儿添茶,不得不说,盛家人腮帮子上是嘞着猴皮筋儿的,要哭要笑瞬间转化,且模样儿可人,宜嗔宜喜,天性解放之完全,很让吴祈宁自叹不如了一会儿。

  回到自己办公室,吴祈宁果断地拿起来电话,她想也不想地拨给了穆骏。此刻,吴祈宁已经完全放弃和盛年沟通的希望。盛年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完全不顾大局,不把她当一个集团公司的同事看待了。

  盛年可以胡来,吴祈宁并不认为自己会把那些盛年签字的文件交出去害他。不是她善良,而是因为这么做,简直就是拿着穆骏的家业公款斗殴,两个混账总经理一起合谋坑董事长。

  盛年,你不是国内国外一直说我掩袖工馋么?我今天还就真的告御状了!吹枕头风的话,看看咱俩谁方便?!这穆骏也是真正甩手大掌柜的,这里都要火并了,你还在国外呆得逍遥!

  这里说枕头风,果不其然。

  穆骏那边儿显然是睡眼迷离地被吵了起来,些微向她发着起床气:“干嘛啊……不是都说好了么……”声音难得地含混迷软,有一点点撒娇的孩子气。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身边儿刀光剑影了,一个糯软的声音不期然在耳边响起,吴祈宁忽然觉得心头痒痒的又没那么生气了,微微地叹息一声,心说自己是上辈子该了他的,真是贱啊,语气自然而然地好了很多:“真是公事儿,紧急,你去看看EMAIL,你住院的时候,盛年处理了几笔我们说不清的账,他前两天恼了我直接从韩毅那儿结款,估计是把这件事儿捅出去了。现在税务局找上门了。你赶紧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拿不拿滨海公司当自己人了?这也太过分了!哦,有件事……我也得给您交个底,不错,我是复印了盛年历年批地给对方采购部门返点的条子不错,不过我就是吓唬他的,我不会……不会真的……哎……你懂得……”

  对于一个刚刚从好梦里砸起来的人来说,这番话的信息量可是不小,穆骏足足三十秒没出声儿,呼吸粗重。

  吴祈宁都能脑补出来他在费力地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吴祈宁试探着“喂”了一声。

  穆骏有点儿困惑地问:“小宁,那你是怎么从韩毅那儿把货款截留的呢?韩毅跟盛年多铁啊?我都办不到。”

  吴祈宁心头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儿,她动了动嘴唇,几乎有点儿语无伦次:“我……我只是跟他说,以后灵周科技我……我比盛年更……”话说出来,吴祈宁才察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很干涩了。

  穆骏已经在电话那边儿“呵呵呵”地笑了出来,很真诚很暖心的那种笑法:“你……你不用说了……哈哈哈……我明白了……就是皇后娘娘肯定比摄政王权柄风光呗……哈哈哈……小宁……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哈哈哈……你真可爱……”

  吴祈宁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穆骏还是啧啧:“不过韩毅能被你唬住也是挺难得的。那个人无利不起早的。”顿一顿:“盛年的事情,我立刻联系他,我估计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找人来害你。你也别把他想得那么坏。也许是个巧合呢。对了,你今天遇到事儿和我联络很好,值得表扬,我不在的日子,你多小心,这件事儿你先应付着,看看他们什么反应,有事情及时和我联络。”

  挂了穆骏的电话,吴祈宁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背后有点儿隐隐地发冷,仿佛黏腻腻地有冷汗浸出来。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去越南找韩毅。

  有些事儿,是原则问题,真的是不能做。

  不管为了什么。

  譬如易地而处,穆骏为了某些不得已的理由而权宜之计了盛欣,她会原谅他么?

  好像……不会……

  就如同眼前的刘熙饶不了盛年是一个道理啊。

  想着想着,吴祈宁打了一个激灵,觉得有点儿发冷,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的那种冷法儿。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吴祈宁站起身来,走进了佛堂,虔诚地跪拜在蒲团上,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茫然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混乱。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观音面前跪拜了,因为自己经血淋漓不净,总觉得污秽了菩萨。可是现在她顾不得了,她真地有点儿害怕,想求求菩萨,那些鲁莽行径,好歹帮她遮掩。

  她的意中人今天早上向她求婚,两个人已经说好了办婚礼的地方,自从父亲过世,她离幸福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可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啊。

  过了好一会儿,吴祈宁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观音大士,不期然大士身边泛了黄色的对联扑到了她的眼睛里:

  问观音缘何倒坐,

  恨众生不肯回头。

  良久,吴祈宁长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是跌坐在蒲团上,心口一阵发冷。人啊,就是惹了祸,才能明白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

  出乎大家的意料,孙昊完事儿的很快。一群精英公事公办,微笑着谢绝了午饭和其他的美意,彻底把刘熙的意思意思给闹了成了不好意思。

  从哪个方面讲,这都不是好兆头。

  果然,盛欣和林月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到了吴祈宁的办公室:“可了不得了。他们要搬走咱们财务室的电脑和总账。”

  吴祈宁就觉得眼前一花:“为什么啊?”

  林月娥说:“不为什么,他们完不成税收任务,要预收咱们税款。詹爷爷那边一笔合同在那里。就要收税了。我说哪儿有钱啊,他们不管,说怎么也能找出来。”

  吴祈宁定了定神:“讲理不讲理啊?哪儿有这么操作的?还没收回来货款呢!”

  程月娥气得打跌:“他们就要,咱怎么办呢?拧得过他们吗?下个月还开票不开?报税不报了?”

  吴祈宁忍着火儿问:“要多少?”

  程月娥比了一个巴掌,简直气急败坏:“咱现在哪儿拿得出来啊?”

  吴祈宁“啊”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头晕,天旋地转。后面儿程月娥说的什么,她统统没有听清楚,就看见财务总监红鲜鲜的嘴鱼一样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还是要吞了啥……

  吴祈宁慢慢地撑住了办公桌的边儿,咬着下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这一晕过去,估计这帮老娘们儿就得自乱了阵脚。

  马云说的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吴祈宁喝了口热茶,盛欣早起茶叶放多了点儿,滤网都没拦住,吴祈宁含着漂到嘴里的茶叶末,当时很想啐马云一脸:我长这么大,所有问题都能用钱解决。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顿住了:也并不是啊……

  无可奈何还是放了孙昊搬走她们的总账。人家是政府机关,往死里拦是要出事的。

  吴祈宁只觉得办公室里气压低,中午特意溜达到工厂对过儿寡妇开的馄饨店里,要了一碗鸡汤馄饨面。

  低屋矮桌塑料凳子,布帘子后面是厨房,蒸汽冒出,是什么蒸饺一类出锅了吧?透出来很活泼地烟火味道。

  吴祈宁来得早,还没完全到饭点儿,寡妇大姐眼见这位女子衣着贵重且愁眉不展,但是真不像是下这类狗食馆儿的人,特意和她寒暄了几句:“您在哪儿工作啊?路过这里吗?还想吃点什么?”

  吴祈宁捧着热气腾腾地碗,笑了:“附近。嗯。我就在附近工作。”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灵周科技。

  大姐笑得很实诚:“新来的吧?没见过你。哎,你们公司不错啊。这片工业区今年都不行,该加班儿的也不加班儿了。该吃饭的也不吃饭了。我这小馆子,就指着你们公司活着呢。你可好好干吧。”

  吴祈宁苦笑一声:“也不是我想好好干就能好好干的啊。”

  大姐给她添了一勺儿漂着油花儿的鸡汤:“我一个老寡妇都能自己支撑这么个店铺。你年纪轻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吃饱了想辙!都过得去。别愁。真的!”

  吴祈宁微微地“嗯”了一声,给自己打气儿一样,大口地吃掉了一个馄饨。

  吃完了饭,吴祈宁擦了擦嘴,摸出来电话。她必须得跟孙昊谈谈,私下谈谈,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满足他的个人欲望。

  破小财,免大灾。

  这世道真TM奇怪,吴祈宁这一刻真的是只怕孙昊没要求。

  翻腾出来通讯录一看:孙昊用的居然还是上学时候那个手机号儿。

  吴祈宁看着这个号码有一瞬间的模糊,很多往事想起来:在团报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当过编辑,写过那么多热血沸腾,振奋人心的稿子。字里行间,都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谁知道这才毕业多少年啊?怎么身边都是魑魅魍魉?

  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吴祈宁其实真的想跟孙昊说:“师哥,你说,咱这世道,怎么跟书里教的一点儿都对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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