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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重逢


  次日,八点,一帮中国人坐在宿舍大厅里大眼瞪小眼。平常吧,这就该上班儿了,该出货出货,该生产生产。现在工人也没有,活儿也没法儿干,干点儿嘛呢?

  盛年表面上面沉似水,不慌不乱的。实质上嘴角儿泡都起了四个了,不上班儿,没产能,不交货,没回款。

  一帮人指着他发工资呢,工人是他放假的,不给钱合适吗?何况这是什么日子口儿?外面乌洋山响地喊口号:“打倒中国剥削者!”

  越南人民打了鸡血了,群情激奋地憋着烧了他的厂。

  也不是各个都恨不得就此砸锅卖铁大伙儿不干了。一大清早儿,几个岁数大的老员工就来哭了,问:“什么时候上班儿?”

  盛年沉默无语。

  会计姐姐潘世锦都快哭晕过去了,开玩笑,潘世锦姐姐小儿子有病,一家子老小还等着她工资吃饭呢。这姐姐一辈子老实本分,除了上班儿真没有别的进项儿。明火执仗的抢东西也是门儿本事,哪能各个都会?

  再说,抢一家儿少一家儿,抢一点儿少一点儿。

  被抢劫的主儿也属于不可再生资源,且不能重复利用。所以抢劫这事儿比较高端,不是有个脑袋就能干的,没有普及的可行性。

  盛年这一早上过的就是一脑门子官司。

  吴祈宁想了想,决定去做点儿早饭:水煎包、牛肉萝卜米线,放一点儿国内的鲜红枸杞。

  热腾腾,香喷喷地端上来。吴祈宁骨子里是恨不得让盛年败败火的。

  盛年端着这碗米线,苦笑出来:“以前千刀万剐了刘瑾,据说中间儿他还吃得下去一碗小米儿粥。吴祈宁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吃得下去……”

  吴祈宁抱着肩膀头儿:“您就是饿死,越南人也不能回心转意。我们邻居王奶奶说得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

  詹爷爷推后门进来:“他不吃我吃。”

  后面儿还跟着自己带碗的汤叔叔。

  那就吃吧。

  打开电视,消息满天飞。

  有说越南政府鼓励人民群众抗击中国剥削者的。

  有说越南总统谴责非法暴力的。

  有说西贡已经硝烟弥漫的……

  作呗……

  那天他们吃的特别迷茫,谁也不知道越南人是不是还来捣乱,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工复产,谁也吃不准越南政府现在对义和团现在是抚呢还是剿啊……

  反正灵周科技大门紧锁,坚壁清野,把所有中国人都拢到了宿舍里,关门闭户,装不在家。

  吴祈宁冷眼看着,如果可以,盛年都恨不得高悬了免战。

  这一天纷纷扰扰也来过几波越南人,也没什么新鲜的,光着膀子披着国旗,砸办公室的玻璃,抢小型打印机。

  的亏姐姨回来的及时,这要是换了阿梅都许露了馅儿,这老太太装怂的本事一绝,看有横地进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地跟啥似的:“王八蛋中国人早跑了……”

  盛年嘱咐她了:“抢,就给他们。”

  于是他们就抢了。

  吴祈宁远远儿的趴在宿舍窗户底下看着,嘀咕:“好像砸了华人工厂的玻璃,贵国就国泰民安了。”

  阿杨愤愤不平地瞪了吴祈宁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们剥削和压迫!”

  吴祈宁翻身坐在地上:“少爷,工资招聘的时候讲下的。这会儿你说剥削和压迫,早干嘛去了?你嫌我们压迫你可以不来啊。找越南政府要求就业机会啊。这会儿想起来剥削和压迫了……”

  阿杨还要说话,让阿生给拽住了。阿生学历不如阿杨高,反而对民族情绪问题十分懈怠。小伙子岁数不大,托着腮帮子淡淡地瞅着窗户外面,一言不发。

  下午的时候,街上开始焚烧轮胎充作路障,有拿着棍子的越南人检查过往车辆,凶神恶煞:“有中国人没有?”

  黄凤已经哭笑不得:“中国人怎么你了……”

  过往的摩托车上,得意洋洋地越南小伙子胳膊上带着十来块表,胳膊底下还夹着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台式计算机,身上披着血红的越南国旗,他们啸聚成群,飞奔而去。

  眼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市面儿越来越乱。

  盛年开始打电话订机票,他想先把吴祈宁和宝姐她们送回国。航空公司报了一个让盛年瞠目的价格,比平常翻了四倍不止。

  盛年有点儿气节:“平常盛总长盛总短,机票都给我打三折的。今天同胞有难,你们倒先涨价儿了。”

  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简直高高在上:“没涨价儿,就是不打折了。爱走不走。市场价格,供需决定。你不走,有的是要命的……我还跟您说,要买票拿美元现金,我们不接受越南盾。”

  盛年一口气噎在胸口,脸都气白了。

  吴祈宁赶紧给老大端过来碗椰子汁:“盛总,我不走。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盛年好半天才吐出这一口气:“小宁,还是要走。你带着大伙儿,好好收拾收拾。”然后回屋拿美元去了。

  情势所迫,还得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咣咣咣”地有人砸门。

  黄凤从门镜里往外一看:居然是哭丧着脸日本大叔山本,身后还带着一个大活人。

  打开门一看,吴祈宁愣了好一会儿:“这不是美国海关签字儿都得签半天的费大哥吗?您……又上越南来检查恐怖分子了?”

  费大哥笑地跟拉登叔叔那么和煦:“中国美人,你好你好。咱又见着了。”

  吴祈宁指着门外头问:“那么多恐怖分子,你管不管啊?”

  费大哥笑容可掬:“管不了啊。”

  吴祈宁叉腰:“合着柿子就捡软的捏。”

  这边儿正说着,山本叔叔“咕咚”一声就坐地上了,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吴祈宁和黄凤赶紧一左一右把山本叔叔搀起来,越南翻译阿梅飞奔过来给山本叔叔倒水。

  山本叔叔今天气色很差,如丧考妣,哆里哆嗦:“费先生来我们工厂检查反恐的。”

  吴祈宁和黄凤一左一右搀着山本叔叔:“那您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儿啊。”

  山本叔叔委屈地跟啥似的:“还没到工厂呢,就让越南人截住了。他们非说我是中国人。把我车给砸了。我开的是本田,他们非说是现代啊……”

  吴祈宁压根儿就没明白:“那现代也不是中国车啊!”

  山本叔叔说:“他们说了,广告上说了,北京现代,沾北京了,就是中国车。”

  吴祈宁眨眨眼:“那还有广州本田呢。”

  翻译阿梅说:“广州我知道。那儿爆过原,弹。”

  费先生耸了耸肩膀儿。

  吴祈宁已经没话说了。

  山本叔叔哭丧着脸,抓着盛年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把大日本武士道精神丢到了九霄云外,那倒霉德行,连自卫队都恨不得抽他:“要不是费先生保着我,说默罕默德是他表舅,我就见不着你们了。”

  盛年摩挲着山本叔叔的肩膀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黄凤急了:“这不欺软怕硬吗?”

  费先生笑得跟什么似的:“血统优势,血统优势。”

  越南翻译阿杨不爱听了,就要上去跟费先生理论。

  盛年是再也不劝了,一挥手:“去吧!你们越南人牛逼,去挑战一下穆斯林。给他们一个消灭异教徒的机会。”

  高鼻深目的费大哥扬着脖子,笑么滋儿地看着阿杨。

  阿杨就怂了。

  吴祈宁叹口气,给他们拿了点儿吃的。

  于是山本叔叔就不哭了,费大哥占着嘴,也就不招惹阿杨了。

  不到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帮越南孩子,灵周门外红旗飘飘,朝着工厂里面高呼口号。

  盛年扭头问阿杨:“他们喊什么呢?”

  黄凤摸了摸后脑勺:“说……让咱们退出西沙群岛……让咱今天下午就退出西沙群岛……卧槽,这又不是中国大使馆,真看得起我们。跟这儿嚷嚷!我们管得了这一段儿吗?”

  阿杨很含糊地看着黄凤。

  黄凤怒视着阿杨。

  一边儿山本叔叔缓过来点儿了,慢悠悠地喝口茶:“你们大陆人也跟我们日本大陆工厂门口儿嚷嚷,让我们归还你们钓鱼岛。”

  黄凤扭头瞪着山本叔叔。

  山本叔叔心里就更别扭了,眼泪儿汪汪地又哭上了:“可我哪儿知道钓鱼岛在哪儿啊……首相去参拜靖国神社我也不知道啊……你们怎么都冲着我来啊……”

  吴祈宁赶紧给山本叔叔撕面巾纸擦眼泪:“没冲着您……没冲着您……”

  盛年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也满大街抗议冲绳美军基地?”

  山本叔叔一下子语塞,耷拉着脑袋就不说话了。

  黄凤从来不乐意欺负软柿子,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儿:“盛总,我想出去看看,打听打听。看看这事儿到底是越南政府指使的,还是他们自己胡来。”

  许爷爷说:“那有区别吗?还不都是个抢?”

  黄凤琢磨着说:“不一样,要是他们自己胡来,估计三天两早晨的就没事儿了。要是这是越南政府戳着的,拿咱们当人质,跟咱国家说西沙群岛的事儿,可就要崴泥啊。”

  吴祈宁抬了抬手,想要拦着他。

  盛年想了想:“你自己小心。”

  阿梅自告奋勇:“我陪着哥哥一起去。”

  于是俩小孩儿拾到拾到就出去了。

  黄凤本身皮肤略黑,眼睛狭长,本来就让人误认为越南人。阿梅特意给他换一件中国大陆不常见的的确良小褂儿,彩色斑斓的巨大裤衩和塑料凉鞋。

  一个斗笠戴在脑袋上,这么寒颤的打扮儿,任谁也不好意思说他是个中国人。

  两个人骑上了摩托车,特地给车头上插了越南国旗,一脚油门,俩人冲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小半天。

  吴祈宁心里突突直跳,她决定去后院儿拜拜佛。

  等黄凤傍晚回来的时候,倒是全须全尾儿,让吴祈宁松了一口气。

  把黄小英雄接进来,落了座。

  大伙儿很期待地看着黄凤,黄凤很迷茫地看着大伙儿。

  盛年给他倒了杯水,黄凤默默地把水喝了下去。

  盛年看黄凤,黄凤看盛年。

  大眼瞪小眼。

  吴祈宁实在忍不住了:“黄凤!你倒是说啊,外面怎么了?”

  黄凤又喝了一口水,舔了舔嘴唇:“这帮越南人吧,围着日本工厂,烧了新加坡国旗,砸了台湾人的车子,冲到韩国工厂里抢劫……”

  他环视了一下儿四周,问:“你们说,他们到底是跟谁?这是究竟要干什么?”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大伙儿面面相觑!

  忽然,日本人山本叔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脸的大彻大悟。

  大伙儿都回过头儿来特期待地看着山本叔叔,指望他说出个子丑寅卯。

  山本叔叔愣了半天神儿,口吐了人言:“这是要逼着咱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啊!”

  詹爷爷冷哼了一声:“痴心妄想!”

  眼看着盟军和轴心国这就要再打起来,盛年捂着脑门,觉得胸口有点儿闷。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着,眼瞅着,这天儿就又黑了。

  吴祈宁把海鲜炒面、水煮虾仁、糖醋里脊端上了桌子,詹爷爷和汤叔叔开始祈祷,其余人等拿好筷子,很仗义地等着他们。好在詹爷爷嘴快活儿熟灌口儿也好,祈祷的词儿也不长。所以中国人对他们的祈祷很是宽容,肯等候一番。不过吴祈宁自己也估摸着,这也得托上帝他老人家干脆利索的洪福,詹爷爷他们这要是念一遍别说《金刚经》吧,就是叨么一遍《大悲咒》再吃饭,估计等他们睁了眼,桌子上也不剩什么了。

  能不饿死就得算佛祖开眼。

  要说为人不能毁僧谤道,吴祈宁心思一转,还没想明白,佛祖就降下来报应了:屋子里的电灯闪了闪,灭了……

  吴祈宁眨眨眼:“保险丝烧了吗?”

  黄凤扭身冲到了玻璃窗旁边儿,他看见周围工厂的灯火几乎是同时明灭了一下儿。

  旋即,整个平阳省陷入了黑暗。

  平阳省停电了……

  詹爷爷睁开眼,慢悠悠地对着一桌子吃的画了个十字儿,老爷子语调深沉,开口就是反动至极:“我居然再一次见证了这个地方文明的陷落……这里再一次陷入了中世纪的黑暗……”

  这话说的……让人觉得特凄凉……

  吴祈宁默默地起身,点上了蜡烛。

  是不是中世纪,她没治,但是吴祈宁心说,我至少先把黑暗缓缓。

  缓一步,是一步,有一点儿是一点儿。

  吴祈宁是这么想的:这汤,总不能喝到鼻子里。

  这还是圣诞节用的蜡烛,搁了大半年都潮了,一灯如豆,滋滋冒着黑烟,映着大伙儿的脸色都黑绿黑绿的,瞅着气色都不太好。

  大伙儿慢慢地吃着,一言不发。

  黄凤嘀咕:“虽然没电,但是这场饭吃出了西游记的效果。”

  过了一会儿,大伙儿就受不了了。

  理由儿不外乎一个,热,忒热了……

  没空调,詹爷爷能跟人动了刀子。

  吴祈宁慢慢地打着扇子,黄凤已经开始要脱光膀子了。

  詹爷爷还好,汤叔叔特看不上地瞅着黄凤。

  盛年陡然站起来,“叮咣”地推开桌子。

  大伙儿都特那啥地看着盛年,寻思他要出去找谁拼了。

  盛年有几分臊眉耷眼地看着大伙儿:“阮爷爷那儿有发电机!”

  然后他们就去了阮爷爷那儿,打开了空调,一帮人规规矩矩在屋子里坐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盛年比较仗义,带着黄凤偷偷地把宝姐接了过来。

  宝姐带着中国姑娘小秀儿,俩人看着还行,也就是受了点儿惊吓,没有实际受伤。

  看看人齐了,盛年就嘱咐阮爷爷,把大门上栓,二门落锁,咱们关门闭户,忍过去就完了。

  阮爷爷刚把门锁好了,就有人咣咣人敲门。

  盛年打开门一看,是满头大汗的韩毅。韩毅不由分说挤进来:“太好了你家还有空调。”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咣咣地敲门。

  盛年开门一看,是穿着裤衩背心的大圣刘总,后面跟着马来帅哥:“我操,居然你家还有电。”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咣咣地敲门。

  盛年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只灰头土脸的穆骏。

  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穆骏,满身灰土,神色疲惫,脚上的鞋都微微地张了口儿,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盛年愣了,他和穆骏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开了一步。

  盛年说:“兄弟,哥服你是个情种!”

  穆骏想反驳什么,盛年一举手:“算了。别说了。”他扭头喊了一句:“黄凤,带董事长去见你师姐……”

  穆骏在人群中搜索,他没有看到吴祈宁。

  倒是看见董事长倒抽了一口凉气的黄凤,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他拽着穆骏往后院儿走。

  后院儿有一座洁白的滴水观音造像,穆骏看见:吴祈宁正安安静静地跪在观音大士面前,喃喃地祈祷。她身材窈窕,神情恬淡,仿佛从来没有身入险境,也一点都不担心会有凶险的未来。她只是一心一意地信奉着眼前的造像,无限虔诚,无比诚心。冰清玉洁,当如是观。

  月亮慢慢地从乌云中转出洒下一地清光,吴祈宁身上也像披了一件晶莹的纱衣。

  穆骏觉得那晚的吴祈宁好像《魔戒》里深夜汲水的凯兰崔尔,自带乳白光芒。

  他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跪在了她的身边。

  吴祈宁顿了顿,并没有转过头来瞧穆骏。

  两个人并排跪了一会儿,吴祈宁闭上眼睛,深深地向观音叩首下去。

  穆骏仿佛听到她喃喃:“菩萨,小女子此生足矣……”

  穆骏心头一震,深深地陪着她叩首下去,他也闭上眼睛,认真地祈祷:“大士,愿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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